九年前裴景之因为江衍心乱了。
九年后裴景之的心又因为这个人乱了。
在饭店门口碰见江衍，对方跟他打招呼，他很开心，后面分开，他们各自忙各自的事了，他心里很空。现在又提起这个人，裴景之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个人。
“哎裴老师，我们加个微信吧，你毕业后跟失踪了一样，谁都联系不上你，全靠林骁乘找回了□□密码，不然你怕是连这次聚会也不来。”曹阳泽玩完一圈回来，又把目光聚到了裴景之身上。
裴景之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把手机拿出来个他加了好友。
高中读书那会儿其实微信还不怎么流行，大家都是用□□比较多，包括游戏账号也是喜欢用□□登录。
高三毕业后，他把两张电话卡都换了一次，除了林骁乘和闻永嘉，和以前同学根本没有再联系。
曹阳泽把他拉进了一个群名叫“二附2班一家亲”的群，他点来成员列表看了眼，没有老师。
在准备退出时，裴景之看到了“郁子年”的群名片备注。他低眼抿唇，在想要不要加好友。
他想知道江衍为什么会提到自己，是什么心境下提到自己的，提到之后又聊了什么呢？
但这太冒昧了，目的也太明显。
而且都过去八年了，问了得到了答案又能怎么样呢？万一江衍有女朋友了呢？万一江衍结婚了呢……
总之没有理由去问。
这一晚上下来裴景之喝了不少，他本来就不爱喝酒，在国外这些年除了工作，基本上不怎么喝，而且就算是应酬喝得也少。
今晚喝多了，完全是因为曹阳泽坐在旁边一直灌他。
曹阳泽被他老婆接走的时候嘴上还在嚷着让裴景之喝酒，班长骂了句没出息，帮着他老婆把人扶走了。
裴景之也收拾收拾准备走人，郁子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包厢里只剩下三两个人在等家属来接。
“话说裴景之，你条件这么好，是真的还没结婚啊？”裴景之都要溜到门口了，糊弄了一晚上，最后还是没能躲掉这个问题。
男同学这么一问，剩下两个人也跟着看过来起哄。
裴景之尴尬一笑，“别说结婚了，对象都没找到呢。条件好有什么用，那不得看心吗。”
“眼光高，我还不知道你。”
最后打趣两句，裴景之是真要溜了，结果刚到门口，班长送完人回来正好撞上他。
“不是你，说了我们几个班干请客的，你怎么去把账结了？”
裴景之喝了不少酒，脑子不清晰，下意识以为班长认错人了，“我？”
“对啊，服务员说有个姓裴的先生结过了。咱班上姓裴的，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裴景之脑袋发蒙，他甚至想过不会是曹阳泽喝醉了自己偷偷结账又报了他名字吧？那也不能可能吧，曹阳泽只是喝醉了，不是喝蠢了。
“回去把钱转给你，你路上慢点。”
裴景之头疼加胃不舒服，实在懒得想了。
裴景之给小陈打电话来接他，出了饭店大门，他看到了在门外檐下站着的的江衍和郁子年。
他脚下一顿，有种想躲回去的冲动。但下一秒江衍却动了动身体，扭头看了过来。
裴景之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郁子年或许是注意到了江衍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这一来裴景之更尴尬了。
郁子年收回视线，不知道两个人又聊了什么，郁子年转身对他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上了停后边的那辆库里南。
郁子年一走，江衍的视线更直接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直接迈腿朝这边走了过来。
裴景之被吓一跳，赶紧动身走上去。
然后江衍停下了，皱着眉打量他，“还以为喝多了不能走了。”
“不至于，就是看你们两个在聊天，不想打扰而已。”裴景之强忍着头晕，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一点，至少没有那么小趴菜。
“碰到了随便聊聊。”
裴景之指了指刚停过来的黑车，“那是你车吧，到了。”
“嗯。”
裴景之以为江衍回答完就要走了，结果江衍还站在面前，一动也不动。
对视两秒，裴景之先别开视线。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他现在不敢和江衍对视太久。但是他更想不通，为什么车来了，对方还不走。
等人？
“你怎么回，需要送你吗？”
裴景之今天是真喝多了，不然脑袋怎么会越来越晕，脸越来越烫，心越跳越快呢。
“不用麻烦了，我就在附近住个酒店就好。”这不是裴景之在客气，他是真打算等小陈来，然后送他去重新换个酒店住。
他这次回来本来就是来办展的，昨天那个酒店在机场附近，离场地稍微有点远，今晚打算住个近一点的，后面几天好就安顿在那了。
江衍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酒店？不回家？”
裴景之莫名有些烦躁，笑着摇头说：“住家里不方便。”
江衍或许是看出了他不愿多聊这个事，就没再继续问下去，“我送你去酒店吧。”
这回裴景之没再拒绝，人都这么说了，再磨磨唧唧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一样。
“那麻烦你了。”
裴景之很烦，上车后就靠在椅子上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烦什么，烦突然提到的那个“家”？还是烦江衍突然莫名其妙的这一系列行为。
这两样他好像都没什么资格去烦。
一个是生他养他的家，一个是明明不熟，但好心送他的校友。
“你住哪个酒店？”
被江衍这么一问裴景之才想起来，后面要住的酒店还没订。他张着嘴，半天了也没编出名字来。
最后索性坦白，“还没来得及订。”
好在江衍脾气够可以，点点头没说什么，给司机报了个酒店名。
江衍还是跟以前一样，话少，如果没人说话，那他几乎不会主动开启话题。
裴景之今天是真的累了，在车里一句话没说。车载香薰飘着淡淡的橙子味，甜中带酸，熏得裴景之心底五味杂陈。
江衍带他订了酒店，付了款，本来江衍还想送他上楼的，但被他很认真的谢绝了。
已经够麻烦人家了，在送上楼的话那还像什么话。
江衍没再说什么，淡淡回了句“早点休息”，最后迈着步子离开了酒店。
裴景之有点后悔喝这么多久了，不然眼睛就不会这么酸，心更不会这么痛。
裴景之插上房卡，酒店的是暖黄的。
曾经有个人告诉他，暖黄的灯光会让人觉得温馨，可为什么裴景之会觉得灯光所及之处，尽显凄凉。
他其实很少流泪。
记事起自己头两次哭，是因为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第三次，是高三毕业前夕在房间给江衍写信；第四次，是刚到伦敦时给江衍写信。
后面他就再也没哭过，不管是写信还是学业压力，他都没有再哭一次。
今天哭，还是江衍。
为什么哭，大概是因为，自己又一次觉得和江衍的结局不应该只是如此吧。
·
江衍回到车里，却迟迟没有让司机开动。
司机从后视镜里悄悄观察了好几次，但江衍却毫无察觉一样，只是低着眼安静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不发话，他这个做司机的就不敢动。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看向旁边矗立的酒店大楼。
虽然不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与老板是什么关系，但光从老板种种行为不难判断对方和别人不一样。
江总从创立公司以来，除了郁总，身边就再也没有过别的朋友出现，就别谈心上人了。
江总这个人沉默寡言，做事雷厉风行，公司根本没人敢去探他的喜好，久了大家都认为他是个机器人。
不怕苦不怕累，不会难过不会开心，可不就是机器人吗。
但今天江总有点颠覆了自己在他心目中树立起的AI霸总形象，他第一次想用失落这个词来形容他。
除了失落，还有难过。
在不认识裴景之前，他一直以为江总对外说“我喜欢男人”这话只是一个拒绝商业联姻的借口，现在他才明白，不是借口，是心有所属。
如果不是心上人，怎么会以前结束工作，在门口等那个人出来呢。
难道江总爱而不得？
江衍在想什么？这一晚他想了很多很多。
在想裴景之变了很多，瘦了，成熟了，沉默了。
印象里的裴景之虽然不是活泼奔放的性格，但多数情况下是很开朗的，会高兴分享自己今天画的画，也会吐槽遇到的烦心事。
至少他们在雅思机构上课的那一个月是这样。
在想为什么裴景之说过喜欢伦敦，最后却没有去自己最喜欢的城市念书。
还在想裴景之为什么不回他的信。
因为觉得不真诚？还是觉得可笑，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但他又觉得自己没资格想这么多，毕竟他对于裴景之而言，只是众多校友中，连熟都算不上的一个过路人
他曾经以为他们虽然算不上亲密的朋友，但毕竟做了一个月同桌，在学校的关系不至于还像以前一样生疏。
但秋季开学返校，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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