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晏曦勾掉刚写的那一串狗屁不通的音符,把笔拍在琴盖上,发出啪一声响。
角落里那个在键盘上啪嗒啪嗒敲击个不停的人终于抬头,看着他似乎在问ok吗?
“你就非要坐在那吗?”
“啊?”
Kevin半张脸被强音镲遮住,只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和饱满的额头,短发不知道有没有打理过,反正在晏曦看来是乱糟糟的,就像刚睡醒。
大概是电脑上又有消息提示,他立即低头回复。
笔记本放在军鼓上,键盘敲击声通过鼓身被放大,带着鼓面也发出不规律的低频震动。
笔记本翻盖被向后推开到最大角度,上沿时不时碰到踩镲。
随着他打字的每一下按键组成一连串混乱到毫无节奏可言的杂音。
“你,带着你的破电脑,出去。”晏曦揉着额角指门。
“为什么?”
“你很吵,我没办法专心!”
“我没出声,电脑也静音了。”Kevin低头确认自己静音键是打开的,所有邮件和信息接收都是无声提示。
而且电话他也拒接了,全靠信息沟通,他从没在工作的时候安静过这么长时间,看下右上角,整整两个小时。
“你不专心是因为你一心二用。”Kevin指指耳朵,“一边听歌一边写,肯定有干扰。”他善意提醒:“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就没见你有不戴耳机的时候,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是音乐制作人,这可能是工作需要,但有时候真的让人觉得不太礼貌。”
晏曦摸摸降噪耳机,用白眼翻他:“这里没歌。”
“没听歌你一直戴着耳机做什么?”Kevin好奇。
“跟你无关。”晏曦拒绝回答。
“哦。”Kevin也就是问问,不回答算了,然后继续低头回复消息。
噼里啪啦和着嗡嗡嘤嘤的鼓镲震动,又开始了他那让人脑仁儿疼的演奏。
晏曦双手掌根压住突突跳的太阳穴,怒音都出来了:“吵死了!出去!”
“我没出声!”Kevin也被他搞得来了火气,不觉也抬高了音量。
要是吴雨晴在这大概要吓一跳,她,或者说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没见过Kevin这么“不温柔”的时候。
晚宴日期提前,最后一家餐厅的拍摄还没落实,Kevin这会儿得有十个聊天窗口同时在沟通事项,多线并进占用了他好大一批脑细胞,留给哄少爷的所剩无几。
这是其一。
其二,Kevin自己能感觉到,从上天在托育中心跟晏曦聊过后,他在面对晏曦时的心态有了明显变化。
说不上来具体变化的方向是好是坏,但反正就是变了,变不回去了。
他们俩像是同时默契地撕开了某种客气的外包装,露出了一点点大多数旁人没有见过的内容物。
这感觉不讨厌。
Kevin想,只是有时候难免麻烦,尤其在工作特别忙的时候。
“没出声?”
晏曦从钢琴后唰一下蹿起身,嗖嗖两步冲过来,拍开Kevin手臂在他键盘上稀里哗啦乱敲一通。
“这不是声?”
Kevin还来不及把他在聊天窗口里打出来的那串字符删掉,晏曦已经在回车键上重重点了几下。
军鼓跟着咚咚咚地响起来,晏曦提高音量:“这不是声?”
【阿斯加个山坡更加爱哦】一行字结束了群里你来我往的工作讨论。
晏曦屈指弹了下踩镲,嗡嗡震动着刮擦笔记本翻盖,发出丝丝拉拉的声响。
“这不是声?!”
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温迪最先蹦出一个问号。
“你这劈劈啪啪咚咚锵锵跟过年似的,还好意思说你没出声?”晏曦猛地把他拽起来,一边往门外推,一边回手合上笔记本拍在他胸口。
“出去!”
Kevin踉跄两步,房门贴着他鼻尖划出一个气势恢宏的扇形,砰一声合上。
带出的气浪差点把他的乱发吹成大背头。
“……”Kevin在门口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赶出来了。
随便拢了拢头发,他直接靠墙坐下,打开电脑,只见群里问号已经成串了。
叹着气撤回那句乱七八糟的话,群里立刻有了反应。
Windy:【刚刚怎么了?】
Kevin:【不好意思,猫踩键盘了。】
Rainy:【你还养猫?】
Kevin:【嫌我敲键盘声音大,赶我走呢。】
Rainy:【哈哈哈,打扰它睡觉了吗?】
Kevin:【打扰他作曲。】
Rainy:【什么曲?呼噜曲吗?】
群里一片哈哈哈,以为他在故意开玩笑,还有人问猫咪是不是叫莫扎特。
然后一个个自发地开始音乐家猫名接力,什么巴赫、比才、门德尔松,肖邦、舒曼、施特劳斯的都出来了。
只有Windy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猫吗?】
Kevin没回她,只在大家玩闹得差不多的时候,又把话题带回正事上。
【堪景定在周四,我跟Windy还有导演一起过去。航班定同一班,上午过去,应该可以当日往返。】
Windy:【当日时间有点紧张了。除了拍摄也需要看一下晚宴场地,灯光和音响布置之类的都要确认一下环境条件。】
……
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Kevin才注意到已经过晚饭时间了,他站起来伸展四肢,一转肩膀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敲两下仍关着的门,他还没开口,就听里面一声怒音:“滚——”
震得Kevin立刻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转过身,扶住摇晃的沙袋。
鲜红色的,就悬挂在琴房门口两米不到的位置,他来的时候就发现它的位置很奇怪,正正好好挡在进门的必经之路上。
之前心思都在工作的事上,这会儿终于有机会,Kevin绕过沙袋,在特别宽敞的起居室里参观起来。
层高差不多六米的loft,装潢倒是不复杂,墙体是浅米色,摸上去触感有些特别,应该是隔音材料。从琴房出来那一整面墙都做成了书架,在高度三米左右的位置被一个平台分成上下两层。
下面的架子摆的全碟片,有最新的数码碟片,还有几十年前的磁带和更老的黑胶碟,甚至还有电影胶片。
从侧面的楼梯上去二层,架子上则全是书,多是音乐和艺术影视相关的。
二层平台的另一边被挖了个洞,一根滑杆顶天立地,下头围着杆子扑了一圈软垫。
天花板差不多正中央的位置悬着挂秋千,正对着落地窗,荡开起来的时候能看到江景,和江那头远远的CBD楼群。
秋千荡腻了就可以直接跳到对面浅灰色的沙发上,L形沙发宽敞得得可以睡下三四个成年男人。
开放式厨房在靠近入户门的那一边,烤箱炉灶一应俱全,但冰箱橱柜都翻遍了,饮品至少十几种,可食物是一点都没有。
Kevin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咕嘟嘟灌下去半瓶,稀释一下正在闹暴动的胃酸。
又绕回门口,想再敲门问问里头的大少爷结束没有,该吃饭了。
走到门口又见到那个红彤彤的沙袋,Kevin
绕着它转了一圈,后撤半步给了个直拳,沙袋立即晃动起来。
屋子里这么大空间为什么偏偏挂在这?
突然房门被大力撞开,晏曦臭着脸冲出来,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奔沙袋而来。
上来就先是一个飞踹,然后乒乒乓乓对着沙袋一顿猛揍。
招式倒是挺标准的,挥拳摆腿间飒飒带风,好看。
但攻击力一点没有,沙袋在他的连续攻击下稳如泰山,几乎纹丝不动。
细胳膊细腿的,全是花架子。
比敲自己键盘那几下力气大不了多少。
连续揍了得有五分钟,晏曦终于停下来。
Kevin觉得他不是不想继续打,而是没力气了。
筋疲力尽的晏曦抱着沙袋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等他站直了,除了脑门上还带着汗珠,整个人又是平日那种冷淡里带点骄矜的调调。
甚至冲Kevin点头,假兮兮地礼貌笑笑,好像刚刚暴揍沙袋和之前赶人出来的不是他似的。
Kevin眨眨眼,默默点头。
艺术家嘛,多少都有点神经质,理解。
“忙完了?”他也装什么事都没有,手头暂时不用忙工作,他也开始有多余脑细胞哄少爷,“吃饭吧少爷?”
“你叫我什么?”晏曦胸膛仍小幅度快速起伏着,叉着腰扭头看他。
Kevin笑笑没接茬,而是举起手机给他看时间:“七点多了,吃饭吧。”
又喝一口水:“您可以不食人间烟火,我这种凡夫俗子光喝水可活不了。”
“想吃饭就去啊,又没人看着你不让吃。”
“等你啊。”
这三个字就像夹着细雨的春风似的,吹灭了晏曦因为创作受挫而憋了一下午的火气。
虽然还是觉得憋闷,但再开口语气倒是好了不少:“吃什么?”
“少爷您做主。”Kevin递上另一瓶水。
晏曦接过来,撇撇嘴:“别叫我少爷。”
Kevin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工作室周围好吃的店特别多,但现在这个时间想不用排队就吃上饭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晏曦直接目不斜视路过那些人满为患的餐厅,带着Kevin七拐八个地走过好几条巷子。
巷子几乎都开在些老式民宅的后墙或侧边,不算大的窗口透着微光,贴了防窥窗纸看不清里头的情况,但能看到人们来回走动影影绰绰。
颇有些温馨的家庭氛围。
“好久没吃家里的饭了。”Kevin忍不住感慨。
“嗯?”晏曦偏头见他像在羡慕似的望着那窗户,哦了一声,说,“这几乎都改成餐厅或民宿了,没几家是真住户。”
“你可真会破坏氛围。”Kevin摇头,那点酸涩的温情一点不剩。
“这能有什么氛围?”晏曦在熟悉的巷子里转了一圈,听到的都是餐厅后厨的驳杂忙音,还有用餐客人的混乱交谈。
每次过来都只想快速通过这段噪音复杂的路段。
Kevin看着他步履匆匆,整个人都不太安定的样子,问他:“都说音乐是感性情绪的创作,你今天创作不顺利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
晏曦因为这个问题站住脚,摇摇头。
Kevin以为他要否认心情不好的事,却听他很认真地说:“音乐是数学。”
“但你说的对,”晏曦话锋一转,承认道,“心情不好确实影响创作效率,但噪音的影响更大。”
他嫌弃地看一眼Kevin,然后加快脚步将噪音甩在身后。
Kevin在后面看着,感觉他想甩开的不只是噪音而已。
跟着晏曦从巷子里转出来,才发现居然到了一条很熟悉的街道上,斜对面就是陈老板的酒馆——晓黎馆。
门口还站着个熟人,生虾拌饭。
“你怎么在这?”Kevin问。
“等你啊。”生虾拌饭抱着琴箱,回答Kevin的问题,眼睛却看着晏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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