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吃生虾拌饭？”
Kevin看着桌上一左一右两碗一模一样的生虾拌饭，有点没想到晏曦的口味居然是这样的。
“我不能吃？”晏曦说完端起碗吃一口，那端着架子的样儿看在Kevin眼里跟故意挑衅似的。
“没说你不能，就是以为少爷只吃星级厨师做的菜，菡记那种。”
“哦，”晏曦细嚼慢咽地，咽下一口才抬头说，“老陈，他说你做饭没有菡记好吃。”
陈老板端着Kevin点的当日套餐从后厨出来，咔哒一声放在他面前。
那动作跟平常没什么区别，餐盘落桌的声音也不大，可Kevin总觉得他眼神不善，看得自己脖根直凉。
慌忙解释道：“不是，我没说，我就是觉得……”
“觉得小店不够高级？”陈老板问。
“没有，您别误会，是晏曦平常特……”
“我特别挑剔难搞，看不上小店饭菜？”晏曦刚好咽下一口，接话道。
“你闭嘴吧祖宗！”
晏曦哼哼笑了两声，端起碗像欣赏似的看着里头的食材却没下筷子：“不过你没说错，我确实只喜欢吃星级厨师做的菜。”
嘶……
Kevin咋舌，他没想到晏曦居然真这么直白，当着人家陈老板的面就说这种话。
他看一眼正背对他们备餐的陈老板，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觉得好像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又觉得自己没理由替晏曦这口无遮拦的家伙背锅。
咔哒。
身边生虾拌饭已经吃光了她那份，放下碗筷长舒一口气，似乎很满足。
揉着肚子看着Kevin轻嗤一声：“你在尴尬什么？陈老板本来就是星级厨师啊。”
“嗯？”
他这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倒让生虾拌饭惊讶了。
平日里总半睁着的眼睛都瞪圆了：“你不是特意追着陈老板来的吗？”
“啊？”Kevin还没反应过来。
晏曦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眯起眼看他：“来这里常客的要么是餐饮界同行，要么是他以前的食客追着他过来的，你……”
晏曦上下打量他：“两者都不是，你怎么找到这的？”
他一手撑在椅背上，一手轻搭在桌沿边，歪着头似乎很轻松舒展，但眼神却很幽深，Kevin被他看得心里一跳。
不自觉露出对甲方营业的笑容：“碰巧路过，饿了就进来了。”
“哦，碰巧啊。”晏曦不置可否。
“那还真挺巧的。”生虾拌饭嘟囔，“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除了熟客很少有人找得到。你住在附近吗？”
“是啊，巧。”Kevin含糊应付过去，并不正面回答她，低头吃饭时瞄向晏曦，见他也继续吃起来心才略微放下。
他能找到这当然不是巧合，他是特意调查过万超等一众厨师会来这里吃饭才找过来的。
想着能在这里打听到些跟项目和那些人相关的消息。
事实证明他想得没错。
之前不就是在这打听到晏曦的消息了吗？
但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让晏曦知道，免得他那个脾气再作妖。
他吃得不算快，但他放下碗筷的时候，晏曦居然还没吃完。
细嚼慢咽的程度比小姑娘还秀气。
Kevin想催却又放弃了，总觉得自己一开口这少爷不一定又整什么话出来挤兑自己，他还是闭嘴吧。
等了好一会儿，晏曦终于吃完了，擦嘴的时候还轻轻叹口气，好像吃个饭还累着了似的。
慢悠悠地，又喝口水，甚至还闭上眼什么都不干呆了半分多钟，也不知道是在回味还是养神。
Kevin看他像要睡着了，问：“吃好了吗？”
“嗯。”晏曦缓缓睁开眼，轻敲两下桌面：“老陈，走啦。”然后又转头道，“一起吧？”
Kevin愣一下，不然呢？他电脑还在晏曦那，不一起回去拿难道直接空手回家吗？还怎么办公？
可不等他说话，身后生虾拌饭已经先开口：“等半天了。你吃饭真慢。”
只见从刚刚吃完饭就趴桌上睡觉的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提着她的琴箱等在那了，晏曦一开口已经先一步冲出了店门。
“你刚刚吃完不走是在等晏曦？”走出店门Kevin追上她问。
“不然呢？”生虾拌饭脚步轻快，“难道等你啊？”
Kevin回头看步伐舒缓但速度却丝毫不慢的晏曦，所以他刚刚那句“一起吧”问的就是生虾拌饭。
晏曦见他看过去，问：“她就是你给我找的那个民乐吉他手吧。”
说着懒洋洋抬手点点生虾拌饭的琴箱，问：“中阮？”
“对。”短发姑娘立即抬头，乱发下一双眼睛锃亮，看着晏曦期待地问，“要听吗？”
“不急，我工作室就在附近。”晏曦摇头，眼神倒是难得温和，跟之前看吴雨晴的那种温和不同，Kevin想要辨别清楚，凝神细看。
“那个solo，Knockin' on Heaven’s Door你弹的吧？挺不错的，就是揉弦的时候……”
两个人开始一连串地往外蹦专业词，Kevin听得一头雾水。
原本是他跟生虾拌饭并排，晏曦走在后面，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他跟在两人后头，看着一高一矮两人越走越近，又拿出手机边听录音边讨论，头都要蹭到一起了。
晏曦是这么自来熟的人吗？
Kevin觉得自己刚才大概是吃急了，这会儿胃里才会翻腾着不舒服。
回到晏曦工作室，两人更是直接进了琴房，门砰一声关上。
Kevin夹着电脑站在门口愣了一会，门突然又打开了，晏曦站住半开的门缝中间。
他刚提起个笑容要说话，就听晏曦说：“走的时候记得关门，bye。”
然后房门再次被关上。
等了好一会儿，见那门确实没有再打开的意思，Kevin轻出一口气，上去敲门。
“还有事？”门再次被打开，这次开门的却是生虾拌饭，她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甚至没露出晏曦的身影。
Kevin无奈笑笑，指指里头：“包，在里面。”
“哦。”生虾拌饭撤回脑袋，带上门，几秒钟后，脑袋再次伸出来，同时还有提着他电脑包的手。
“bye-bye～”关门之前还挥了挥手。
这两个人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要走了是吧？
Kevin额角抽动，压下那点不快，劝自己要是晏曦因为生虾拌饭可以加快创作进度也是好事。
可第二天他就不这么想了。
开门的是生虾拌饭。
“你怎么在这？”Kevin上下打量她，发现她穿的衣服跟昨天一样，这是昨晚根本没回去？
“晏曦呢？”他声音沉下来，没注意到自己脸色比声音更沉。
“还在睡。”生虾拌饭打着哈欠，懒洋洋道，一边转身往里走，一边补了一句，“折腾一宿，早上才睡。”
这话说的Kevin眼皮直抽，又从头到脚将她看了一遍，连头发丝都没放过，睡眼惺忪浑身无力，衣服也皱巴巴的，但从露出来的皮肤上看似乎没什么痕迹……
还是不确定她说的折腾到底是那种折腾，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看晏曦跟吴雨晴相处时那副游刃有余的状态就知道他大概是个花花公子，可跟生虾拌饭才见面就出手是不是也太快了？
虽然听说玩音乐的不少人私生活都比较随意，但这也太随意了吧？
Kevin心里叨逼叨的话一串连一串，可他也清楚自己没有立场把这些说出来，跟在生虾拌饭后头走进去，只感觉一步比一步沉重，像地砖上被刷了沥青还没干似的，脚步越来越拖沓。
不那么想看到晏曦现在的状态，可具体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但当他看到趴在沙发上的晏曦时，就确定是自己想多了。
还是昨天那套衣服，没洗过澡，头发乱糟糟的像被徒手揉过八百次。
重要的是，脸下头还压着几张五线谱，勾勾画画的。
“昨晚你们一起作曲了？”Kevin问。
“不止。”生虾拌饭回到自己那半截沙发上躺下，闭着眼含糊地回答，“先试了几首乐队的老歌，又斗琴斗到后半夜，我都困了他又突然说抓到点灵感要写歌……”
越说声音越低，Kevin低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而晏曦，从他进门到现在眼皮都没动一下，趴在那睡得死沉。
上午的阳光不算刺眼，穿过落地窗将室内照得通亮，L形沙发上两个人脚对脚睡着，平稳规律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Kevin轻笑出声，走到岛台边拿出电脑办公。
轻巧的键盘敲击声混进呼吸声中，像鸟群乘着晨风翩然盘旋在房间中。
晏曦是被饭香味勾醒的。
他抽动着鼻子，眼睛还没睁开，头已经往餐桌那边探了过去。整个人想被香气拴着鼻头牵着往前走的猫，刚坐起来的四肢还使不上力，歪扭着左脚绊右脚。
咚一声，小腿磕到茶几角。
Kevin已经跑到一半了，但还是没来得及阻止他撞上去。
这一下磕得不轻，可晏曦却一声没吭，只是疼得皱着脸轻轻抽气。
睁眼时，脸上已没了睡意，眼神清明。
不知是因为刚醒还是疼的，一双圆眼比平常更显水润，看什么都显得情意满满，包括岛台桌上的早餐。
“老陈的蟹黄小米粥？”晏曦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Kevin点头，转身把桌上的水递给他。
晏曦却没有接，摇头：“不喝。”
看着已经狼吞虎咽的生虾拌饭，他开口问，“洗澡吗？”
生虾拌饭摇头：“没有换洗内衣，等下回家洗。”
Kevin无声做了个深呼吸，垂下眼睑挡住骤变的目光，他们两个这种毫无边界感的对话到底怎么回事？
“哦。”
晏曦揉着脖子往浴室走，生虾拌饭喊住他：“我吃完就走咯。”
“嗯，”晏曦没有回头，“记得录指纹。”
Kevin看着他进了浴室，里头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而生虾拌饭已经吃光了自己那份早餐，又顺手在晏曦那份的盘子里拿了个虾饺塞嘴里。洗了手就去录指纹。
听着门口滴滴滴的响声，Kevin喝了一口粥觉得有点淡了，勺子在碗里搅了几下又放下，夹一个虾咬一口，慢慢咀嚼，皮太薄虾太大，不好吃。
“没胃口啊？”生虾拌饭突然靠近，眼睛在虾饺和他脸上来回，满脸写着想吃。
Kevin看一眼仍响着水声的浴室，勉强勾了勾嘴，将盘子推过去：“你吃吧。”
生虾拌饭也不客气，一口一个，快速清盘，然后拍拍手，就背着琴离开了。
“走了。”关上门前还不忘把外卖包装垃圾拎走。
大门传来上锁的声音，Kevin站在岛台前没有动，低着头看着粥碗，眼神却没有聚焦。
他在审视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好像对晏曦有些过度关心了。
从昨天晚上到刚才，生虾拌饭跟晏曦之间的互动总能对他的情绪产生影响……
为什么？他问自己。
面对难搞的甲方和李学颖他都能做到大多数时间心如止水，只有在对方特别影响自己项目进度的时候才会……
项目。
Kevin恍然。
是因为项目进度。
项目要想顺利推进就需要晏曦按时按需完成创作，而他之所以在这里就是为了确保晏曦能配合，这是他答应给晏曦名单的交换条件。
完成所有厨师的个人主题音乐后，他会给晏曦名单，而晏曦需要在拿到名单后的一周内完成其他乐曲，尤其是晚宴当日的主题编曲。
这个工作量大而密集，任何可能干扰他创作的因素都是导致项目不能顺利推进的危险分子。
生虾拌饭，看着就像那个危险分子。
Kevin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这一早上的别扭感终于被捋顺了。
他想得太入神，都没注意到晏曦已经出来了，走到他对面，问：“你是猫舌吗？”
“嗯？”
一抬头就见晏曦披着松松垮垮的浴衣，头发还没完全擦干，湿发让他的自然卷更加明显，弯弯曲曲勾在脸颊两侧，水珠滴滴答答淌到浴衣领子和胸口那小片皮肤上。
他好像听到自己耳膜很剧烈地鼓动了一下，声音大到没有听清晏曦的话。
“你，说什么？”Kevin眨眨眼，将目光拽起来，停在晏曦脸上。
“你是猫舌头吗？怕烫？”晏曦下巴点点那碗粥，一边歪着头擦头发。
两条手臂一高一低，右手只在肩膀的高度，用毛巾裹着发梢一下下捏挤吸水。
“我不怕烫。”Kevin回答，注意到晏曦左手倒是很灵活，按着头顶的毛巾快速搓着，可右手那动作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别扭。
“不怕烫，你光吹气不吃饭？”
“你手臂怎么了？”
二人声音叠在一起，一时间谁都没听清楚字对方说了什么。
静了几秒，Kevin先开口问：“你手怎么了？”
“呃……”晏曦犹豫了一下，放下右手。
这么一看，他手居然在微微颤抖。
“在浴室撞到了？”Kevin立即绕过岛台靠近他，抬手要碰却被晏曦一闪身躲过。
“别碰。”
“到底怎么了？”Kevin语气少有的疾言厉色，“让我看看。”
“没事。”晏曦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侧着头不看他，“就是抬不起来。”
“那还没事？去医院。”Kevin说着就要拉着他往外走，却听晏曦轻嘶了一声立即甩开他。
“别拉我。”
转身见他甩开自己的手悬在半空，肩膀斜向一边，皱着脸歪着头。
Kevin突然反应过来他是怎么回事了。
“你，落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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