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被残余的酸痛分了心，还是因为别的。
晏曦下午的创作似乎仍然很不顺利。
倒是Kevin后续安排基本都落实了，周四去堪景和沟通宴会场地安排，灯光和音效团队也可以顺便见面谈细节。
这会儿已经合上电脑，靠在沙发里看一本从晏曦书架上找的书——《音乐的极境》。
正看到作者嫌弃意大利剧目大多是些二流货色，只有罗西尼除外，是真正的天才。
Kevin分不清天才的剧目与二流货色之间有什么区别，只是好奇，天才的创作是不是也像晏曦这样，充满了挫败与折磨。
听着琴房里那明显不连贯又带着烦躁的琴音，他就知道里面那人马上又要冲出来揍沙袋了。
像之前的六次那样。
果然，房门哐一声弹开，一团粉色旋风哇呀呀叫着撞上红色沙袋，四肢并用连踢带打，像只上蹿下跳跟?大树打架的猫。
突然哎呦一声，晏曦捂着小腿停下来。
应该是碰到了之前磕到茶几的地方。
Kevin丢开书走过去：“我看看。”
俯身一看，小腿上那块淤青面积比刚刚上药的时候看着更大了，红肿里还透着青黑，在瘦白的小腿上显得格外扎眼。
“再上点药。”Kevin说。
“放着吧，死不了。”晏曦摇头，蹲下来靠着沙袋，眼神空洞面容憔悴，像朵干掉的蘑菇没精打采的。
见他一下一下用头轻磕沙袋，Kevin靠在沙袋上帮他稳住。
想了想，还是问道：“写不出来压力很大？”
“很难专心。总是想到阿超和Jessica。”晏曦声音一顿一顿的，神情低落。
沙袋震颤着，轻轻推撞Kevin的右肩，一下又一下，不知从哪一下开始竟和上了他心跳的节奏。
默默数了片刻，Kevin低头对晏曦说：“名单和资料我都整理好了，不用等最后一个chef的人物曲写完，其他几个写好就可以给你。”
“真的？”晏曦立即抬头，粉色碎发下，水汪汪的一双眼镜睁得很大，镜子一样映出Kevin的影子。
“真的。”Kevin点头。
“你不会是为了哄我作曲骗我的吧？”晏曦眼睛又眯起来，脸上满是不相信。
“骗你做什么？”Kevin抬手指着茶几上的电脑，又看一眼手表，“就在电脑里，半小时前刚做完的。”
晏曦立即拔高脖子想越过沙发去看笔记本，脸上笑意快速闪过又瞬间收敛，低下头去哦了一声。
见他仍然情绪不高，Kevin又提议：“实在写不出来的话，要不要出去?找灵感？你们搞艺术的不是都喜欢采风吗？”
谁知晏曦却突然抬头，木着脸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写完了。”
“写完了？”Kevin惊讶。
晏曦蹭一下跳起来，站得太猛觉得头晕眼前顿时一黑。
Kevin眼疾手快把他扶住：“小心，起这么快做什么？”
又托着晏曦手臂直到他晕眩缓解睁开眼才放手。
眼见人兔子一样蹦进琴房两秒之后抓着一个u盘出来，捏在两指之间，又伸出另一只手摊开向上。
“除了晚宴宴会曲目和最后一个主厨的个人乐曲，其他都好了。说话算数，交换吧。”
Kevin看着那粉色卡通的小u盘，才意识到自己是上套了。
明明写完了，晏曦还在这装消沉颓废，弄得好像灵感枯竭似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答应提前给资料！
“都写完了你还折腾？”
“我怎么又折腾了？”
“你在那踢踢打打的，不是折腾干什么呢？故意引我上钩？”
“也不完全是。”晏曦毫不掩饰自己确实故意假装写不出来让Kevin放宽交换条件，“因为写得不好。”
这话一出，Kevin眉头马上皱起来，不好？
“不好还给我？”不会要重写吧？
晏曦接收到他的视线，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是我自己不喜欢。放心，你甲方爸爸肯定爱死了。他们就喜欢这些二流货色。”
Kevin余光瞟一眼沙发上的书，不觉笑出声来。
“笑什么？”
“拜服于您的音乐品味。”
“讽刺我？”晏曦抬眼看他，眉毛把圆眼压得变了形，上眼睑被拉平，看着还挺有威慑力的。
但看在Kevin眼里，再没了初见时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倒是让他想到哈气的猫。
“冤枉啊大人，”Kevin笑呵呵地调侃，“都是肺腑之言。”
“你那五脏六腑都被熏黑了吧？”晏曦推一把沙袋把人撞开，自己绕过去直奔Kevin的电脑。
到了茶几边也不坐沙发，而是一屁股坐地上，直接翻开笔记本。
“快点！”停在解锁页面上，晏曦冲Kevin招手让他过去。
Kevin：“别急，来了。”
到了电脑跟前也不推脱，干脆地输了密码，还把资料文件夹给他调出来打开。
晏曦把音乐文件拷进电脑同时把资料放进u盘，等待的空档他扭头看向沙发上的Kevin。
眼神说不清是什么，Kevin只觉得被看的地方好像有羽毛扫过，刺刺痒痒的。
“怎么了？”他不自觉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晏曦摇头，有点好奇地问：“你不生气？”
“生气什么？”
“我套路你提前给资料啊。”
“怎么？突然找到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了？”
“啧！”晏曦白他一眼，“跟你好好说话非得找事儿是吧？”
“不是你先提的吗？”
“我以为你会推脱一下，至少卡着密码不给，提点条件之类的。”晏曦转回头盯着拷贝进度条后那一点点空白和秒数倒计时。
“反正都准备好了，早晚都要给你。”Kevin无所谓地笑笑，“而且最后一家餐厅在邻市，你还没去过，人也没见，让你根据chef简历那点资料直接作曲是有些为难人了。”
晏曦拔掉u盘，转过身靠着茶几。曲起的膝盖与肩膀齐平，刚好够他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
他侧着头像鉴赏古董瓷器一样仔细观察Kevin的脸。
Kevin不清楚他在在看什么，但没有转开头任他打量。
好一会儿，晏曦才开口：“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细心体贴吗？”
“嗯？”
“雨晴跟我提起你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你很体贴，会照顾人。”
“雨晴？”Kevin不喜欢这个称呼从晏曦嘴里说出来，他条件反射地笑了一下，像面对提出过分要求的甲方那样。
晏曦注意到了那个不悦的表情，立即抬手做投降状：“吴小姐。”
但随即又劝他：“别那么小心眼嘛，只是叫一下名字。女人不喜欢斤斤计较的男人。”
Kevin看着他那一副知之甚详的样子，话在舌尖转了两圈，还是问出口：“你很懂女人？”
晏曦立即上身小幅度后撤，警惕问：“干什么？我不给人当军师哦。想追吴小姐自己想办法。”
“你们为什么都觉得我想追Rainy？”Kevin不解。
“都？还有谁这么觉得？”晏曦挑眉，想了想说道，“你们那个长得特别艳丽的主持人同事？”
Kevin惊讶：“你还知道Windy？”
“她叫Windy啊？”晏曦点头，“确实风风火火。”
“你怎么知道她的？你们也就见过一次吧？在告别仪式上？”Kevin追问，
“你都说见过了，知道很正常啊。”
“可你怎么知道她知道我……”这话说出来关系太绕，Kevin说了一半就停下来，想重新组织语言。
晏曦却直接道：“她喜欢你，所以知道你喜欢吴小姐，这有什么稀奇？人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格外关注。”
“你又知道她喜欢我了？”
“我有眼睛会看。就像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你喜欢吴小姐。”
“我不喜欢Rainy。”Kevin有点无奈地叹气。
晏曦竖起食指跟着粉色脑袋一起摇晃：“别嘴硬。谁对不喜欢的人会那么照顾？”
“不是那种喜欢。”Kevin解释，“我照顾她就像照顾一个妹妹。”
“我懂我懂。”晏曦连连点头，“都是好妹妹。”
他那表情根本就是真懂的样子，明显还在调侃。
Kevin懒得再分辨，转移话题道：“周四去荣市黑天鹅酒店，就是晚宴场地，最后一家餐厅也在那里面，一起去吧？刚好跟负责设备的公司沟通一下。你们搞音乐的不都对设备很有要求？”
“干什么突然聊工作的事？”晏曦有点扫兴地嘟囔，但表情还是收敛起来，“用的哪家？”
“爵世。”
“那是得过去看看。”晏曦撇撇嘴，“他家除了便宜没有任何优点，你们真会找。”
“预算有限啊少爷。”Kevin陪笑脸，“您跟小的们一起去吗？帮您定商务舱？”
“免。”晏曦抬抬下巴拒绝，“我自己过去。”
他这么一仰头，原本遮住耳朵的碎发散开，露出一副粉色的耳机，入耳式的，没有任何夸张的装饰，看着很不起眼。
Kevin想到晏曦几乎每时每刻耳机不离，忍不住问道：“耳机用多了会不会对听力有影响？”
晏曦摸摸耳机摇头：“这是保护听力的。”
不想多聊这个话题，他从茶几下摸出一个遥控器，哔一声，书架上方的平台处突然打开，降下一块巨大的折叠屏。
把u盘连到上面，晏曦打开项目相关人员的资料和名单。
从目录表格到详细文字资料，甚至还有人物关系图展示，Office三大软件Kevin一个没落下，跟比稿一样做得特别详细。
用实际行动证明完成少爷的嘱托跟伺候甲方爸爸一样用心。
倒是文件太多，晏曦一时间都不知应该先开哪一个了。
Kevin直接拿过遥控器，坐到他身边，打开ppt?开项目研讨会似的讲起来。
“万超，Rossini二星名厨，菡记创始人飙叔的徒弟，上面三个师兄下面两个师弟，作为老四却是飙叔最属意的继承人，22年成为二星厨师后，23年就带着菡记上二星，从厨艺到运营都是把好手。”
“菡记内部的关系我比你清楚，”晏曦靠在沙发上。踢开碍事的茶几给两条大长腿留出伸展的空间，“说点我不知道的。”
“要不你先说说你知道什么？”Kevin放下遥控器。
晏曦斜他一眼，没说话。
Kevin丝毫不在意，劝他：“不然我又说重复了耽误你时间不是？”
晏曦沉吟片刻，抿嘴不怎么乐意地回答：“你说吧，我听着。”
Kevin笑笑，继续说起来：“菡记总店在本市，分店三家分别由上面三位师兄负责，两个师弟则还没有出徒，总店从万超成为二星厨师后就一直在他手里。”
这些内容晏曦是早知道的，而且更详细。
从阿超开始负责总店，师兄弟们就已经意见很大了，按他们的意思，应该从三人中选一人负责总店，阿超年纪轻派去分店管理才对。
但飙叔力排众议，还是把总店交给阿超。当然他也没看错人，阿超带着菡记短短一年就升了一星，加上海龟精英长得也出众，很有一群粉丝，媒体曝光度高，菡记生意也因此红火许多。
师兄弟们因此也说不出太多难听话，就算心里不服气也大多憋着。
可，从飙叔有意让万超接班开始，问题就严重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火气大，跟飙叔吵过好几次，三师兄倒是不吵，可脾气硬，过年都推说有事没来拜访，只托大师兄带了年礼。
两个师弟还没出徒，按理说关系应该没那么紧张。
但正因为年轻，气焰更盛，社媒上说话不怎么注意分寸，不少人都知道了菡记因为接班的事闹得师兄弟不和，让飙叔在同行面前丢了好大的人。
所以阿超才找到自己，想要出来单干啊。
晏曦一边听着Kevin说话，一边想起当时万超找自己说要单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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