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拿不下
“你做什么了？”李学颖盯着面前的人，眼里全是探究。
“啊？”Kevin不知道李学颖说的是哪件事，但在对方颇有压迫感的目光下，心还是不自觉提了起来。
“宴曦那边撤诉了。”李学颖垂眼看着桌面说，然后又略微掀起眼皮观察着Kevin的神情。
见他恍然地轻轻啊了一声，她立刻问：“你知道他起诉公司的事？”
“宴先生提过两句。”Kevin模棱两可地回答。
李学颖缓缓嗯了一声，继续道：“挺好的，这项目你继续跟着吧，有事及时跟我说。”
“好。”
沉默了一会儿见李学颖没再说别的，Kevin试探着问：“那，李总，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先出去了？”
“嗯。”李学颖点头，可在Kevin站起来之后又叫住他，“Sunny离职，她的工位还一直空着，HR那边，我让他们先不用招人。你进公司也有段时间了，这个项目结束之后，工位可以动一动。”
Kevin立刻笑了，腰背挺直然后略微低头，回答：“谢谢李总。”
“嗯，忙去吧。”李学颖没有看他，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不甚在意地挥手。
Kevin关上门，轻轻舒了口气，刚要回自己工位就见温迪给自己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去了阳台。
温迪的烟刚夹在手上，旁边就伸出一只打火机帮她点燃了。
“谢谢。”她看着Kevin，“你几乎不吸烟却随身带着打火机？”
“偶尔也用得上啊。”Kevin从她烟盒里捏出一根，自己点上，却只夹在手里没有吸。
“怎么，甲方爸爸又搞事儿？”他问。
温迪两个项目并行，天天忙得连轴转，很少能在公司里见到她，这都下午了还在这，肯定是有什么事。
“有能干的，我自然可以歇歇。”温迪说着，吐出一团略带郁气的烟雾。
“谁啊？”Kevin嘴上问，但心里却并不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温迪半转过身看他，玫红色的廓形外套展开，露出里头的米色羊绒连衣裙和优越的曲线。
Kevin目光维持在她肩膀以上，眼神毫无波动。
“还能有谁？”温迪叹口气，“新来的那个呗。”
“Jason？他才来几天啊？”Kevin这会儿是真惊讶了，Jason应该是刚转正吧？这就能接手主项目了？
“哼，”温迪冷笑一声，“时间短但背景硬啊。”
“怎么说？”
“他老爸干大型零售的，甲方的KA（关键客户）。”温迪看着阳台外那一片一幢比一幢高的建筑，眼神有点空茫。
“坐拥几十家连锁，在家等着继承王位不好吗？！”温迪声音压得很低，却有点尖利，“你说这些少爷小姐们，买个几万的包跟买面包似的，偏跟咱们争这口饭吃，图什么呀？”
“唉……”Kevin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两下她肩膀表示安慰。
温迪深深吸了一口烟，在胸腔里憋了好一会儿，又狠狠吐出来，似乎想将这几天憋的气一起吐出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轻弹了下烟灰，歪头看着Kevin道：“你也长点儿心吧。”
“我怎么了？”Kevin笑笑。
温迪目光穿过阳台的落地窗，对着里头一个空位挑挑眉。
“Rainy？”Kevin知道温迪一直对吴雨晴很有点意见，不知道又是哪里招惹到她了？
“刚你在李总办公室，她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温迪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目光扫过Kevin的侧脸又立刻收回来，再次吸了一口烟，“宴曦打的。”
“嗯？”原本觉得无所谓的Kevin听到最后几个字突然被抓住了神经，“宴曦主动找她？”
温迪耸肩，嘴角扯出个嘲讽的弧度扭曲了吐出的烟雾，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这几天跑前跑后的为了谁呀？人家不声不响就搭上大制作人，跟你说了吗？”
Kevin眉头皱起，空燃了半晌的烟不自觉凑到嘴边，轻轻吸了长长一口。
温迪看着他的表情，眼神有点怜悯也有些落寞，低声说：“别说我不帮你，7点约的菡记。”
她看看表，这表花了自己好几个月的工资，吴雨晴入职第一天戴了块一模一样的，两人撞上时彼此都有点尴尬。
然后第二天人家就换了另一块，更贵的。
她鼻腔里轻轻嗤了一声，掐熄了烟蒂：“别磨蹭了，这会儿人都快到了。”
一下子跟吴雨晴成了竞争关系，Kevin还真是有点不适应。
他明里暗里也帮了吴雨晴不少了，明知道自己着急联系宴曦的情况下，她收到对方邀约都没想着跟自己知会一声……
Kevin看着没有任何新信息的微信窗口，短促地叹口气。
站在菡记门口，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先生您好，有预约吗？”门口负责接待的服务生看到他站了有一会儿还不进来，上前礼貌询问。
见人摇头，她立刻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我们今晚已经客满了，如果没有预约可能要等很久……”
Kevin知道所谓等很久其实只是礼貌的托词，菡记是纯预约用餐制，没有预约是不能进的，因为很多食材需要提前准备。
“小徐，我来吧。”一个打扮考究的男子看到二人，从餐厅内走出来。
“好的经理。”小徐对Kevin笑笑，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王经理。”Kevin跟来人打招呼，之前安排菡记拍摄的时候，两人打过几次照面，想来对方还记得自己。
“江先生，这边请。”王经理笑着引着Kevin到另一侧空无一人的等候区坐下，几乎是同时，就有人端了茶点过来。
“叫我小江就好。”
“小江先生今天来是用餐吗？”王经理问，“稍等帮您安排个位置，今天人有点多，位置可能不太好，不靠窗可以吗？”他一边说一边跟身后某个位置招手，一个服务生从阴影里走出来。
“啊我……”Kevin摇头，刚想说自己不是来吃饭的，但是顿了一下又觉得也许这样也好。随即转口道，“那就麻烦您了！”
没一会儿，Kevin就在王经理的安排下坐到了偏角落的一个位置，他一边端着菜牌略遮住自己的脸，一边打量着用餐的一众客人。
虽然万超出了事，但是除了行业相关的人，大多数食客对于主厨死亡这件事并无特殊感觉，或压根不知情。
来吃饭，只要菜品味道没有太大变化，有几个人会好奇主厨是谁？
就像几乎没人在意，大堂里除了经理之外，所有的服务生全换了一批新人一样。
刚刚那个小徐，来了还没有一周吧？而自己面前这个，也是一样眼生。
Kevin把整个大堂都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宴曦和吴雨晴的身影。
他随意点了几个推荐菜，目光在几间包厢的门上来回扫过。
温迪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自己，不在大堂那就是在包厢了？
也是，Kevin暗忖，就宴曦那个财力和矫情劲儿，怎么可能在大堂里约女孩子吃饭！
可，他为什么约吴雨晴？
刚刚在公司就一直纠缠在脑子里的问题这会儿又浮上来。
之前，在从医院被赶出来之前，他对两人的态度应该是差不多的。
后来他这边没什么进展，也就没跟吴雨晴同步进度，可她那边是怎么跟宴曦联系上的？
难道真是像温迪说的，她家里帮忙使劲儿了？
李总一开始那么压着吴雨晴，还用仙女下凡之类的话点她，大概也是有点那个意思——让吴雨晴回家找人想办法。
但以他这段时间对吴雨晴的了解，对方不像是会为了这种事就跟家里低头的人。
还是说，他对少爷小姐们的行为处事了解太少了？
看来这个宴曦，也不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傲气，至少面对资本低头还是挺快的，哼。
Kevin心里嘀咕，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刚刚那支烟有点把他瘾勾起来了，这会儿心情烦躁，又想来一根。
王经理端着个托盘从厨房出来，上面放着好几个小碟小碗。路过他时顺手放了个小果盘在桌上。没说什么，只是友好地笑笑，然后大步朝着一个包间走去。
开门的瞬间，Kevin瞥到了一撮显眼的粉色头毛。
果然在这。
Kevin心不在焉地吃着饭，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包间门，根据送进去的菜品判断两人这顿饭吃到什么阶段了。
俩人似乎聊得很投机啊，吃那么慢？
他吃完了一份冰激凌加一个布丁，包间里才上甜品，是两份杨枝甘露。
吴雨晴芒果过敏，这一杯吃下去估计要进医院了。
Kevin招呼服务生过来，站起来往包间走去，可到了门前却又停下了。他盯着门看了几秒，转身离开了餐厅。
给王经理发了个带着谢意的告辞信息，Kevin来到地下停车场，果然在最靠近餐厅直通电梯的附近看到了吴雨晴的车。
但却没看到宴曦的，难道是准备借口让吴雨晴送他回家好……怎么样？
手段不至于这么不入流吧？Kevin心里冷哼。
而且他们今天都喝了酒，他突然想起刚刚王经理送进去的那瓶有点价格的酒，摇摇头，吴雨晴喝了酒绝不会开车。
就在他心里琢磨的时候，突然一辆低调的轿车从转角处拐过来，远远看到那车型Kevin就觉得眼熟，再看到车牌他立刻闪身躲到阴影处。
车子停在电梯口不远的位置，上面下来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有些眼熟，似乎是扔过自己的某个保镖，女的没见过，但看打扮，大概率也是保镖。
没一会儿，电梯门打开。王经理亲自送宴曦和吴雨晴下来了。
宴曦没戴墨镜，圆眼半睁着，似乎有些醉意。
倒是吴雨晴，双眼清明，除了两颊带着些绯红并无任何异样，只显得她此时格外有朝气。
两名保镖立刻迎上来，那女保镖率先过来扶宴曦，但是走了两步，宴曦突然停下来，对她说：“你送吴小姐回家。”然后抬手示意另一个保镖来扶自己。
那女保镖点点头，将宴曦交给男保镖，自己则走到吴雨晴身边，礼貌笑着：“吴小姐，我送您，这边请。”
“啊，不用，我自己开车了。”吴雨晴摆手，“我叫代驾就好。”
“不太安全，”宴曦劝道，“让她送，开你的车。”
吴雨晴没再拒绝，几人陆续上车，但Kevin总觉得那女保镖关车门前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让他后背汗毛倒竖，不自觉颤了一下。
回家路上，Kevin一直翻来覆去想着刚刚吴雨晴的神态和宴曦的言行。
看那架势，大概率是进展不错？宴曦准备回归项目了？
李总给的期限是一周，今天是第五天，效率确实不错啊……
Kevin脑子里想着如果宴曦就此回归项目，那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而他跟吴雨晴之间的关系又该怎么继续相处，宴曦这事儿是当不知道就这么过去，还是？
又想到接下去的拍摄工作和晚宴安排……
他这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瞪着天花板左思右想了大半宿。
第二天一早，在公司见到吴雨晴时，对方的气色却不像昨晚那么好，倒跟自己这半宿没睡的人差不多，憔悴得不相上下。
昨晚是发生什么了？不是各回各家了吗？难道还有后续？
“你这是……？”在茶水间碰头时，Kevin故作惊讶地问道，“昨晚没睡好吗？这么累？”他有意试探着。
吴雨晴一口气灌下大半杯咖啡，揉揉自己的脸，带着含糊的困意说话像在撒娇：“我估计宴曦不会再回项目了。”
“嗯？”Kevin这会儿是真惊讶了，他以为昨天吴雨晴已经将宴曦“拿下”了呢？
“我发现点事，”吴雨晴声音压得更低，凑到他耳边，“午休的时候去商场天台等我。”
她这么神秘兮兮的，倒是真把Kevin的胃口吊起来了。他点点头，看着吴雨晴的目光有些复杂还有点探究，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公司隔壁的商场天台跟很多其他商场不太一样。
不是绿化林也不是观景咖啡厅，更不是游泳池。而是不知哪个思路奇葩的设计师想的，搞了个露天跑道。
夏天暴晒，秋冬寒凉，风雨天更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一年到头上来这里的人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Kevin虽然好奇吴雨晴把自己叫到这里到底想说什么，但并没有着急主动问起，而是配合着对方的步速，等她开口。
两人踩着外圈跑道慢慢走着，一个身穿全套跑步装备戴着耳机的人与他们快速擦身而过，没一会儿就到了前头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万超的死不是意外。”吴雨晴说，眼神盯着脚下的塑胶跑道，像在数着每一步跨过多少颗粒一样，声音不高不低，但很清晰。
Kevin嗯了一声，跟她一样看着跑道，这事他知道，应该说上到李总和高层，下到他和温迪这样的牛马，甚至当天的场地保全，都知道。
但吴雨晴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绷紧了神经：“也不是自杀。”Kevin脚下一顿，立刻抬起头来。
被她盯着的人却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往前走。
他盯着那背影好几秒才回神，赶忙紧追两步跟上去。
吴雨晴似乎在整理措辞，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怀疑，他的死跟宴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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