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秋醒来的时候,上方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
“姐姐,你没事吧?”
她蹙眉睁开眼,刺眼的光线陡然照过来,令她下意识歪了下头。
“姐姐?”小女孩蹲在她身旁,干净的双瞳担忧而疑惑地看着她,脸蛋白生生,像画里喜庆的年画娃娃。
薛元秋揉着后脑勺坐起来,打量眼前的一切,她此刻似是身处一片山林中,林子上空隐约可见袅袅炊烟。
看来这就是铜镜中的世界了。
“姐姐姐姐,你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吗?怎么会晕倒在这啊?”小女孩对她的身份充满了好奇,小嘴不停地叭叭道:“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小九哥哥说他以后也回去外面的世界,我想跟着他,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说到最后,小女孩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学大人长叹一口气道:“小九哥哥为什么就不能等我几年呢……”
薛元秋捕捉到关键词,心跳快了一拍,再看这小女孩的五官,确实与玉妃有几分相像。
于是她耐心地和小女孩交换了外界的信息,并愉快地得知了她叫林玉儿,是附近村落的村民。
而她口中的小九哥哥,则是她邻居郑家的小儿子,林玉儿说郑九今年满十岁,再过几年就要去外面的世界当官了,到时候,他们整个村庄都会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姐姐,你要不先到我家歇息一下,我阿娘做饭可好吃了。”林玉儿想去牵薛元秋的手,却直接穿了过去。
薛元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看来在镜中世界她属于“外来人员”,不能接触“本地居民”。
那镜妖将她拉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姐、姐姐……”林玉儿用一种新奇的眼神瞅着她,在薛元秋想办法正要安抚她时,林玉儿一蹦三尺高,围着她跑得像只花蝴蝶,“姐姐,你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吧!”
“我不是仙女。”薛元秋莫名有点羞耻,拒绝了这个身份:“这是一种法术,能让灵魂从身体中跑出来,现在姐姐的身体在很远的地方,需要费些时日才能回去。”
林玉儿仍然很开心:“姐姐还会仙术,好厉害!”
而这份开心在发现除了她之外,就连她的爹娘都看不到仙女姐姐时,轻盈着她的胸腔。
饭桌上,她扒了一口饭,气音雀跃地对薛元秋道:“我知道了,仙女姐姐是为我才下凡的,对不对?”
理论上来说,林玉儿说的没错,薛元秋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小女孩瞧见后,嘴角翘得更高,塞着粗面食的嘴巴哼起了歌谣。
对面的妇人笑骂她一句:“见到你小九哥哥就这么高兴,平日可没见你吃馍馍这么高兴。”
林玉儿背起手,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这件事可比小九哥哥重要多了。”
桌上人都被她逗笑,妇人很是好奇,但林玉儿怎么都不肯说,她也就作罢。
随后将锅里剩余的饭菜盛到碗里,想了想又放了个窝窝头,对林玉儿道:“快去快回。”
林玉儿心领神会,捧着碗往外走,就连薛元秋都忘在了身后。
薛元秋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她走进山林中,熟练地在小山丘后找到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面黄肌瘦,手中拿着一本书,正认真地低声背诵着,见林玉儿到来后,他立马站起身,将唯一干净的地方让给了她。
林玉儿笑得腼腆:“小九哥哥,你快吃吧,还热着呢。”
郑九回以一笑,这才接碗过来。
他们这一待就是一下午,薛元秋现在虽然不会困也不会饿,但总待在一个地方有些无聊,于是就去郑九家中转了转。
刚进门,男人粗犷的声音就迎面而来:“郑九这小兔崽子哪去了?老子辛辛苦苦供他吃供他喝,他倒好,整天就知道捧着那破书,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子供了个祖宗呢。”
瘦弱的妇人在一旁轻声劝导,也被他一把推开。
这一幕几乎每日都会发生,薛元秋也每次都会看得怒从心起,恨不得立刻变出实体,给他来套降龙十八掌。
在这样的环境下,郑九一天天愈发沉默,而林玉儿则是完全没受影响,时不时就去小山丘找他。
少女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昂首挺胸地对郑九说,从今以后这座小山丘就以她的姓名来命名,叫做玉山!
而郑九温和地注视着她,道了声好。
在他们的身后,薛元秋的视野将二人的互动收尽眼底,则是满心复杂。
其乐融融的日子很快过去,直到一日暴雨,郑九无处可躲,被酗酒的男子打得半夜发起高烧,有生命危险。
林玉儿背着所有人跑到了后山,薛元秋劝她也充耳不闻。
她单薄的身子轻轻颤,在一声声狼嚎中找到了能治病救人的灵芝。
但回去的路上,她由于太过紧张,竟失脚滑下了山坡昏迷过去。
狼嚎声越来越近,薛元秋心急如焚,一次次地尝试挪动她都只是徒劳。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她抬头看见,发着高烧的郑九跌跌撞撞地走近,将地上的少女护在怀里。
**
林玉儿和郑九订下婚期的那天,春闱名单下来了。
上面赫然有郑九的名字。
乡里人都在祝贺他,说村中出了位大官,就连郑九酗酒的父亲也对他态度格外的好。
但林玉儿却闷闷不乐,薛元秋好奇地问她什么原因,林玉儿扭捏了半晌,才说春闱就在他们成婚后不久。
刚新婚蜜里调油的小夫妻,相处不过几日便要被迫分开,实在有些不舍。
薛元秋便笑她:“我记得刚见到你时,你就问我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现在有机会去看了,怎么又放弃了?”
林玉儿闷声道:“小九哥哥的娘亲得了病,我身为郑家未来的儿媳,总要承担些责任,留下来照顾她。”
薛元秋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后,又觉得抉择得由林玉儿自己来做,说到底她只是个看客,对于这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应该理性点看待。
尚且不知世子殿下还能不能进来,她得先想办法自救。
一年后,大婚如期举行。
婚礼前,新娘和新郎不能相见,林玉儿羞着一张脸将郑九推出大门,严令他婚前不许再来。
郑九眸光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见状,林玉儿又推了推他,呆愣的少年这才转身离开。
大婚当日,新郎逃婚了。
接春闱考生的车提前出发,郑九犹豫着不敢告诉她,却又怕辜负了她的心。
但真到了那一天,他还是将新郎服换下,趁着夜黑偷偷离开了。
林玉儿不敢置信地跑到新房中,哭着将房中砸了一通,随后瘫坐在地上,视线落在飘到地面的纸张上。
她将眼泪擦干,问薛元秋:“姐姐,你能将上面的字念给我听吗?”
虽然不能接触人,但死物薛元秋能够触碰。她接过纸一看,上面乃是一首诗,题名为:
“《玉山谣》。”
署名郑文川。
……
林玉儿在新房中呆坐一天,任谁来劝都没用。
那张撰写诗文的纸被她撕碎又拼起,眼泪滴在上面,洇湿了好几处字迹。
薛元秋没经历过失恋,此时也不知该劝些什么,只好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直到入夜,林玉儿才哑着嗓子出声:“姐姐,我真的那么差吗?”
薛元秋说:“当然不是!”
林玉儿抬起通红的眼看她,似哭似笑地抹着泪道:“那为什么小九哥哥会不要我?”
薛元秋面无表情道:“这只能说明郑九是个人渣,他配不上你。”
“……可小九哥哥救过我。”
“你也救过他。要不是你冒着生命危险去采灵芝,他就早就活活病死了。”薛元秋隔着一层空气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而且,救命之恩也并一定非要以身相许。”
林玉儿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到了半夜,静悄悄的村庄忽地惊起一阵嘈杂声。
薛元秋让林玉儿待在屋里别动,正准备出去看看时,窗棂嘎吱一声轻响,黑衣少年翻窗进来,与她四目相对。
“……”薛元秋睁大双眼,眸底迸发出喜意:“殿下,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谢徵怔了下,回过神道:“在你不久后。”
见到熟人后,薛元秋心安不少,赶紧合上窗让世子殿下进来。
但对于林玉儿来说,这就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虽然此刻内心悲伤又难过,但她还是强行打起精神,从地上站起来。
她带着些鼻音,瓮声瓮气道:“姐姐,这位哥哥是……”
薛元秋想继续沿用之前的理由,但林玉儿已经逻辑自洽道:“难道他跟姐姐一样,是仙男?”
“……”谢徵额角抽了抽,看向一旁挠着脸颊不好意思的少女,扯唇道:“薛小姐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薛元秋皮笑肉不笑道:“一般一般。”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整个村庄都陷入混乱之中,侧耳一听,隐约还有刺耳的尖叫声。
“殿下,外面发生什……”她话都没说完,便被谢徵攥住手腕往外带着走了几步。
他边拉着她走,边道:“镜中世界动荡,镜妖发现入侵者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薛元秋回过头,立在原地的林玉儿手足无措的喊了声姐姐,她停住脚步,犹豫道:“我们走了,这里怎么办?”
闻言,谢徵则是冷笑一声,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尖,将她的视线强行扭了回来,低声吓唬道:
“薛小姐可别忘了如今的镜妖是何人所变。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会受到伤害,它自始至终想杀的,只有你和我。”
话落,一声镜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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