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许久,直到另一只手轻轻瑟缩一下,他才如梦初醒般掀起长睫,看向那个令他万般纠结的存在。
往日都明亮含笑的眼眸,此时竟有些躲闪和受惊,那些倔强的、生动的,又或是依赖的神情全都消失不见了。
是在他的授意下变成这样的。
谢徵松开她的手,看她礼貌地笑笑,随后跑向了别人的身旁。
那股属于血液的香甜气息也随着远去。
究竟是何时开始渴求她的血液呢?
谢徵对此不清楚,他只知道,或许有一天他会变成毫无理智的野兽,而到了那时,欲壑和贪婪就是箭矢,无论隔着多远,他都会循着气息找到她。
然后,吞咽她香甜的血液。
所以,防备心对她而言,是好事。
谢徵忍住想要跟上的脚步,艰涩地想。
但他的目光早已穿过人群,一瞬不瞬地落在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薛元秋没察觉到,她不想被当成死缠烂打之人,当即跑得远远的,绝不碍世子殿下的眼。
走出没多远,便见魏知县满脸担忧地急行而来,“本官方才发现矿山震动,因而想先去搬救兵,再回来将各位少侠救出,还好各位少侠安然无恙,不然本官定会内疚一辈子。”
闻言,连玺玩味地勾起唇角,看向他身后,缓声道:“不知知县大人所说的……救兵在何处?”
魏知县神色僵住,哈哈道:“自然是看到各位少侠安全后,便遣退了。”
“原来如此。”连玺话锋一转,抱臂道:“矿山坍塌,那这些妖奴,魏知县打算如何处置?”
魏知县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杀掉。”
“可方才若不是我朋友,它们恐怕早已死在了乱石之下。”秦桑道。
魏知县眸光闪了闪,讪笑道:“既然这样,不如就将这些妖奴交给各位少侠处理?”
秦桑和连玺交换了一个眼神,欣然同意。
解决这个问题之后,她朝后寻找薛元秋的身影,却见她沉默地低着头,后面跟着更加缄默的谢世子。
嘶,真是令人头疼。
……
这几名镇妖司成员被囚禁在矿山,手筋和脚筋皆被挑断,连舌头都被割去,坚持到医馆后便骤然昏迷。
即便是想询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何事,也得等他们醒来。
与此同时,小葫芦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的师父寄回了信,不日便要云游归来。
小葫芦说他师父见多识广,说不定会知道神医的下落。
薛元秋知道自己终究会离开这里,本来就不着急,这下能让其他人都安心,她便没有任何顾虑了。
次日早晨,林婶子表情喜气洋洋地前来告假,薛元秋吃着烙饼,问她是不是家中有喜事?
林婶子道:“过两日便是中秋了,我家大郎和二郎也都归家了,正好趁着这次节日好好聚一聚。”
不知不觉,竟然到中秋了,薛元秋眼中闪过一丝怅惘,随即便笑眼弯弯道:“那便祝林婶一家团聚,过个好节。”
她从挎包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递过去。
林婶子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我只是帮忙做了几顿饭罢了,工钱都够我们一家生活一年的了,这银子实在不能收。”
秦桑更加干脆,将荷包塞进林婶的怀里,趁她没注意之前,便送她出去。
小葫芦道:“中秋节还会办灯会呢,花灯可漂亮了!”他转了转眼珠,看向薛元秋,撒娇道:“元秋姐姐,我们去逛灯会好不好?”
薛元秋想了想,说:“好。”
失踪案迟迟没有进展,这几日也无事可做,不如出去逛逛,也许能找到线索呢。
等秦桑回来,三人便约好去逛灯会。连玺一听没有自己,便也死皮赖脸着加入进来。
这么一闹,薛元秋的心情也轻松许多,期待着在灯会上能为远在现实世界的妈妈祈福。
她看向对面,连玺旁边的位置空缺,主人不知到何处去了。
薛元秋悄悄松口气,没有谢徵跟着,她反倒更自在。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都没有看到谢徵的身影,薛元秋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只在祝白和旁人对话时偷摸听一两句。
听到他是去调查失踪案的事情,才放下心来。
虽然两人现在不对付,但作为队友,薛元秋还是希望他能平安。
中秋节当天,苏靖也送来了当地中秋的美食,但送到之后,却罕见地没有离开。
薛元秋洗漱穿戴好,和他打了个招呼,便想去院子里等其他人,谁知却被苏靖叫住。
回过头,年轻人满脸通红地递出一封信,别开脸道:“薛姑娘,麻烦你帮在下一个忙……”
薛元秋看见那封信上别着的一小朵桂花,眼皮跳了下。
她尽量委婉道:“桑桑她……可能对桂花不感兴趣。”
苏靖也是聪明人,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平生第一次遇见心动之人,他不愿这么轻易便放弃。
于是带着请求的语气道:“在下知道秦姑娘和连公子两情相悦,可他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下还是想试一试。”
薛元秋犹豫了片刻,决定帮他这个忙。
撇去女主这个身份,秦桑也有自己的情感和抉择,她作为朋友亦或是旁观者,能做的也只有祝福。
她看着苏靖急匆匆远去的背影,思绪也渐渐飘远。
直到视线微转,看到黑夜中立在桂树下的那道绯衣身影,才蓦然惊醒。
他在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边,眼眸幽静,宛若一只夺命的厉鬼。
薛元秋心脏突突直跳,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他的表情似乎狰狞了一瞬。
再一眨眼,那身影又瞬间消失不见,薛元秋后背发凉,怀疑他变成透明状态缠在了她身上。
“元秋,灯会快开始了,我们走吧。”秦桑进来叫她,疑惑道:“方才谢世子朝外走了,也是去看灯会的吗?”
“什么?”薛元秋抬起头,良久才反应过来,扯扯唇道:“我也不知道。”
原来不是鬼吗?
但是好像更瘆人了……
**
阖家团圆日,街上多的是携手相游的人。
举目是各类精巧漂亮的花灯,挂在头顶的架子上,经秋风一吹,便像是有了生命般轻轻摇晃起来,活灵活现。
商铺都在举行猜灯谜的活动,猜对谜底就送一盏花灯。
小葫芦拉着薛元秋的手,往一盏兔子样式的花灯底下走,兴致勃勃道:“元秋姐姐,我喜欢这个。”
薛元秋挑起花灯下坠着的纸条一看——
土上有竹林,土下一寸金。
店家在一旁揣着手,喜盈盈道:“姑娘,猜对了谜底,这盏灯就是你的了!”
这字谜倒是不难,薛元秋细细一想,道:“是‘等’。”
“答对了,恭喜姑娘!”店家将那兔子灯拿下来,递到小葫芦手中。
小孩子玩性大,花灯到手后,心满意足地绕着薛元秋跑了一圈,便打了声招呼,和相识的小伙伴炫耀去了。
无端城里小葫芦比他们都要熟悉,所以薛元秋并不担心他会出事。
见小葫芦挤进拥挤的人流中消失不见后,薛元秋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花灯上。
秦桑看中一盏花灯,但苦于不解其谜底,正抓狂地挠着头发,而连玺则端端立在一旁,抱臂抬颌,不时轻咳一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氛围融洽,薛元秋也没有去打扰,独自朝里走。
越往里走,花灯便越精致漂亮,栩栩如生,映着天上的圆月,更添几分暖意。
最后,她在一盏特殊的花灯面前停下。
他们一路看过来的都是宣纸和竹篾制成的花灯,而眼前的,是一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
店家道:“这盏灯可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是几年前一位西洋商人所赠,今日中秋佳节,索性摆出来图个喜庆!”
琉璃灯下坠着几张字条,要将所有的字谜都解开,并连成一句话才算过关。
薛元秋看见前面几位客人看过字谜后,都摇摇头离开了。
花灯下一共十张纸条,连起来似乎是一句诗,看起来似乎都是平常的字谜,但薛元秋解到第四张纸条时,忽然发现诗句的顺序是被打乱的,这便加大了解谜的难度。
解到第五个字时,她也卡住了。
琉璃灯稀奇是稀奇,但灯会的主流仍然是纸灯,秉着不给自己添堵的精神,实在想不出来,她就干脆放弃了。
随后挑了盏锦鲤灯,便去找其他人汇合了。
然而等她回到原地时,只有一个小贩跑过来对她说:“有位姑娘说,在前面的观月桥等您。”
观月桥,正是苏靖约定好向秦桑表达心意的地方。
但连玺还跟在桑桑身边,若知道苏靖打的主意,两人不得打起来!
薛元秋又马不停蹄地朝观月桥赶去。
到了地方之后,却见两道身影站在桥上,而连玺正在路旁的茶舍下悠哉悠哉地品着香茗。
“……”这是怎么回事?
薛元秋彻底风中凌乱。
见她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连玺抬手招呼她,“快来快来,这儿可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薛元秋顺势落座,喝着茶,装作不经意地问:“方才我见桑桑和苏公子在桥上,是在做什么?”
连玺道:“还能做什么,请教一些捉鬼上的事情。切,胆小鬼。”
大概是身为情敌的直觉,连玺语气不太好,甚至还鄙视了苏靖。
薛元秋抬眼,偷偷瞧了眼桥上,那边已经送上了花灯,两人的距离也随着苏靖的主动而渐渐缩短。
似乎变成了人群中情投意合的一对佳侣。
而这边,面前的年轻人一脸不以为意。
她捧着热茶,用平常的口吻道:“我赶过来时,听到有人说观月桥又叫姻缘桥,有情人终成眷属后,都会到桥上共同赏月,以此还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知……”
噼里啪啦——
连玺倒茶的手一抖,茶盏脱手,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勉强扯唇对薛元秋笑了一下,便拿起桌上的剑猛地冲了出去。
薛元秋飞快地喝完茶,放下碎银子,听着身后老板抱怨她“犹如牛饮”的声音,又操心地赶往桥上。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打完了,反正等她到的时候,桥上只剩下苏靖一人,脸色灰败低落,显然是告白失败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安慰,苏靖却提前她一步,将秦桑看中的那盏花灯递到她手中。
“是我强求了。”苏靖苦笑道:“还请薛姑娘帮我把这盏花灯交于秦姑娘。”
薛元秋觉得有些尴尬,后脑勺还隐隐发凉,她一紧张,好不容易想出的安慰之词全都忘记了,干巴巴道:“我会的,苏公子也别太难过了。”
苏靖扯唇笑笑,背影颓败地离去了。
此刻的月亮最是明亮清晰,像一樽温润的玉盘。
薛元秋的思绪平静下来,望着明月,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种被人盯着的预感越发强烈,她的整颗心脏都在惴惴不安,脊背紧绷,微凉的的秋风中,握着花灯手柄的手心都沁出汗津。
她的目光自桥上向远处扫去,不放过任何一处能藏人的角落。
但是,没有。她还是能感受到那道执拗的视线,无处不在地、幽怨地环绕在她周围。
薛元秋想逃离这里,却在收回目光的时候注意到桥下的那处茶舍。
她刚喝过茶的位置,幽幽伫立一道绯衣身影,他盯着桥上,手中提着一盏琉璃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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