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放榜之日,宁记雪早早便到了。他穿着单薄的外衣站在人群外,恰好又在风口,被冷风吹的瑟瑟发抖。
虽已知道名次不会差太多,但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时,他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他长舒了口气,用所剩不多的钱买了块墨锭,一个人慢慢的走回京郊。
“宁兄,”穿着狐皮大氅的男人远远的瞧见了他,吩咐马车停下,他亦下车将自己的外衣解下套在了他身上,“天寒地冻的,怎么穿的这般少。”
宁记雪推开他:“我不冷,文兄自己披便好。”
“还在与我置气吗?”文挽叹了口气,“我并非有意隐瞒身份,只是家父不喜张扬,所以书院相见那日才谎称庶民。我已知错,宁兄何必……”
“你是庶民亦或是官家子弟与我何干?”宁记雪抬头看他,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我终究并非同路之人,日后莫要相见。”
“你怎知我不愿以己之力步入朝堂?你怎知我不愿做个清官?”
文挽拽住他的袖子:“我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我们相识已有一月,我素日把你当知己,别人不懂我便罢了,你怎能误解我?”
周围逐渐围了不少人。宁记雪被他们看着指指点点,感觉面上火辣辣的,用系统的话来说就是“社恐在大街上被当众凌迟”。
“放开我!”他甩开文挽的手,试图往前走。
“至少把外衣披上,”文挽看他冻得通红的双手和鼻尖,眼中心疼的神色不自然的流露出来,“这是雪山狐皮所制,最是暖和。”
他话音未落,便看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身量不高,通身气派却非常人,手中还拎着把佩剑。周围围观的人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他身后跟着个刚到他胸口的小少年,约摸十二三岁,脸上的稚嫩的婴儿肥还没褪去,看上去很是可爱。
宁记雪看到来人的那一刻,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明聆恩公……”
许久未见,明聆脸上却瞧不见激动亦或是欣喜的表情。他扫了一眼宁记雪身上的披风,脸色唰的一下冷了下来,伸出剑指向他。
“你身上这件狐皮外衣,哪来的?”
宁记雪迟疑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尖叫一声,迅速将外衣脱下麻溜跪下:“不是我做的恩公,这事跟我没关系,我绝对不可能会猎杀狐狸!”
“是他,对,就是他给我披上的,”宁记雪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文挽,疯狂甩锅,“我跟他根本就不熟,他上来就把衣服披在我身上了,恩公明鉴啊!”
文挽出身簪缨世家,父亲官至从一品尚书。他长这么大除了父母长辈、皇亲贵胄之外谁都没跪过,自认为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得轻易跪人。
此刻见宁记雪跪的这般干脆,瞬间恼火,要去拉他起来:“宁兄,这人是谁?好大的威风。你是今科贡生榜首,将来要做大官的,怎能随意跪他?”
“你别碰我!”宁记雪反应很大,躲开他的手,“他是我恩公,我愿意跪他。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要是不想死的话就快把地上那件狐皮氅衣拿走。”
文挽问:“为何?”
这人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这会脑子就转不过来了?
宁记雪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焦急催促道:“你快走,回头我再同你解释。”
“不许走,”明聆看他们拉拉扯扯半天,用剑挑起了那件掉在地上沾满灰尘的狐皮大衣抱在怀里,扔给文挽一包银子:“这衣裳是你的?我买下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抱着衣裳头也不回的走了,连佩剑都没带。
跟在他身旁的小少年帮他捡起剑,顺带拉了一把宁记雪:“哎呀你别在这傻乎乎跪着了,快跟上去哄人啊!”
宁记雪这才幡然醒悟,起身快步追了上去:“恩公,恩公你听我解释……”
全场助攻mvp明尽抱着剑,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深藏功与名。
“这位小公子,敢问那位公子是何人?”真正的助攻mvp文挽还处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状态中,向他作揖真诚发问。
“普通百姓,”明尽敷衍了一句。抬脚刚要走又想起这人也算推了那俩锯嘴葫芦一把,好心提醒道,“你家杀孽太重,你回去后把府里的皮革制品全都丢掉,再去城东请尊关二爷塑好好供着,可解血光之灾。”
“什么?”文挽一脸迷茫。
“你这人怎么这么笨,我懒得和你讲,”明尽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挽同志,听不懂没关系,照做就是了,本系统是不会害你滴。”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文挽心情复杂的重新坐上了马车。
“公子,您贵为尚书嫡子,想找个什么样的玩伴找不到,非得一心扑在那宁记雪身上,”文挽身旁的的小厮替他愤愤不平,“他那日在城中买纸墨没带够银子,若非公子施以援手,早就被店家赶出去了,何来今日榜上有名。”
文挽盯着手里明聆给的那袋银子,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
“恩公!”宁记雪跟在明聆身边快步走着,“恩公你听我解释,我与刚才那人并不熟识!只是前些日子我上街买笔墨没带够钱他替我解了围,这才互通姓名。在得知他是爹权臣后我就再未同他来往!”
“我今日所说句句属实,若是我有半句欺瞒恩公,那便叫我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明聆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莫在胡言。这话日后不许再说。”
“我也觉得这誓发的不好,”宁记雪误解了他的意思,“不如恩公来定?”
明聆瞥了他一眼,看见他穿着单薄的外衣,耳垂冻得发红。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罩在了宁记雪身上。
“这事确实是你的错。明明资源就在眼前,为何不用?”
“什么?”
“我信你定能高中,但并非要一条路走到黑。若是只凭你我,何时才能肃清官场,让天下海晏河清?”
“进入朝廷做官只是第一步,拉拢权臣亦在计划之内。宁记雪,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我明白了恩公,”宁记雪点了点头,“下月殿试我定会一举得魁,让他人看到我的价值,为我所用。”
然后让这天下,成为他的天下,成为黎明百姓的天下。
……
今天遇到了两个怪人。
文挽坐在马车上,托腮看着窗外路过的百姓。他们大多身着粗布衣裙,背上背着背篓,行走时匆匆忙忙。
虽已是二月,昨夜还下了场春雪,天冷的厉害。不少人都还穿着单薄的衣裳,脸手都冻得通红。
就如同宁记雪一样。
文挽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人。寒门出身,别人都铆足劲往上爬,攀龙附凤。只有他独自一人行走在雪地里,身上总带着一股韧劲,像迎风挺立的松柏。
若是这样的人步入官场……想必天下百姓都会在冬日穿上棉衣罢。
文挽见多了污泥,偶然见到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自然要捧着呵护着。他想等到明日他要亲自去宁记雪住的地方跑一趟,将自己的抱负讲予他听,他不信打动不了他。
“公子,我们到了。”马车骤然停下,随行的小厮掀开帘子。文挽淡淡应下,起身下了马车。
“公子回府了!”门口的小厮凑上来,行过礼后开口道:“公子,夫人让您回来后去一趟西厢房。”
“去那里做什么?西厢房不是已经许久没人住了吗?”
“奴才也不知,只是夫人吩咐了。”
文挽虽然觉得诧异,到底还是起身去了。
“公子回来了!”
一路上,每走几步路就有人大声喊道。文挽虽不喜欢这种作风,但碍于父母威严,还是忍下。
好不容易挨到房前,尚未推开门,他就听见了屋内传出女人的笑声,声音听起来无比耳熟。
“哎呀,表兄回来了!”果不其然,推开门以后,文茯苓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就出现在他正对面,“表兄好大的架子,让人好等。”
文挽皱眉,看向自己的母亲:“阿娘,你怎么把这死丫头带来府上了?”
文茯苓是文挽的表妹,他们父母是同胞所出的兄妹,早些年文挽他爹文尚书还没成为尚书前,两家人就住在一起。
文挽自小苦读诗书,整日嘴里念叨着之乎者也,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文茯苓却整日在府里上蹿下跳,爬树打秋千摘野果样样精通,像只没人管的野猴子。
两人从小看不对眼,文挽觉得这个表妹粗鄙愚笨,文茯苓觉得这个表兄矫揉做作。他们从小掐到大,一见面必吵架,久而久之连提起对方的名字都觉得烦。
自从文挽他爹擢升尚书令右迁京城,两家人被迫减少来往。在此之前,他们已有三四年未曾见面了。
文挽打量了一遍文茯苓,发现这小丫头确实和往日不同了。
几年过去她身量高了些,眉眼也长开了,穿着近日京中时兴的料子乖乖坐在椅子上,乍一看倒真像个官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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