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聆是个不折不扣的断袖。
这事从他还是一只小狐狸时就被明玉公之于众——原因是他看见凌渡洗澡脸红，看见明玉却面色如常。
尽管明聆一再解释，明玉还是逢人便说自家徒弟是断袖，有龙阳之好。
朱雀宫的弟子们唯明玉马首是瞻，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
很快，不止四宫修士，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明玉收拾烂摊子”的四长老都知道了。
那段时日每逢他的课，明聆总瞧见他眉头紧皱，望向自己的目光很是复杂。
他多次想找明聆好好谈谈，但总是欲语还休，最后也不了了之。
“朱雀宫首席弟子是断袖”一事愈传愈烈，尧九听闻此事，纠结了一刻钟，当晚就脱了衣裳爬了明聆的床。
明聆刚下了晚课，沐浴过后上床休息，看见被窝里鼓起了一个小包。他把被子掀开，光溜溜的小孩儿就缩在他被窝里，眼神很是殷切。
“阿聆，我……”他脸色微微涨红，咬着下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愿意。”
明聆:“……什么？”
“我说我愿意，”尧九重复了一遍，“我愿意同你合籍，结成道侣。”
少年微红的脸色，亮晶晶的眼神，和此刻满园花枝下宁记雪的身影重合。
“我愿意同恩公合籍，”宁记雪牵着他的手，眼神真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明聆望着那张同凌渡一模一样的脸，猛的甩开他的手，感觉被触碰过的指尖有些发烫。
“恩公，你不愿吗？”宁记雪不依不饶的追问，“你不愿吗？我们都做过那种事了……难道你心里没有我吗？”
那晚是明聆主动，他理亏。这会儿被追问，也不好意思反驳是他吃了亏，只将头别到一旁，不敢看宁记雪。
“人妖殊途。宁记雪，你好生做你的官，莫要不知悔改，一错再错。”
“我愿意为了你变成狐狸，我亦可以接受你变成凡人。”
“可我不愿，”明聆道，“我修行千年，不是为了和你花前月下。你有你的抱负，我亦有我要寻的道。”
宁记雪被这句话伤到了，拽着他衣角的手逐渐松开:“真的没有办法吗？恩公，你有千年的寿命，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一些呢？”
“你太自私了，”明聆甩开他的手，“我为何要分给你我的时间？我要修行，要飞升，百年后你化成一抔黄土，而我呢？我付出时间和感情，合该我被辜负吗？！”
人与妖相爱的话本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圆满结局，被伤的都是妖。
宁记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小雪，你别哭啦，”系统化成黑团子的样子蹲在他肩膀上，“明聆只是说说而已，他心里有你的。”
“是我太自私了，”宁记雪抹了把眼泪，“是我没考虑到我的感情对恩公来说只是一种负担。”
“小黑，烛九阴现在何处？”
“你找他干什么？”
“问他要能变成狐狸的药，”宁记雪道，“我要变成狐狸再去找恩公。”
“你疯了？”系统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一看他的运行中枢是不是烧了，“你不做官，不做任务了？”
“我很清醒。凌渡不敢变成狐狸，我敢。恩公是我的，我不会轻易让给他。”
“你胡说什么啊，代码出问题了？你只是凌渡捏出来的人偶，能说话能跑跳能拥有感情全都是因为你身上有他一缕魂魄！难道你要背叛凌渡吗？”
“……他是胆小鬼，我不是。只有我变成狐狸，才会和恩公有一丝可能。”
系统见劝不动他，转头去call了凌渡:“主神大人你快下界来管管吧，宁记雪他疯了！”
好巧不巧，凌渡屏蔽了五感，在闭关研究话本。
系统喊了半天都没喊动他。再变成人形去警告烛九阴不许把药给宁记雪时，后者手里捏着颗药丸，已经咽下了肚。
“他疯了你也疯了吗？”系统恨不得甩他俩一人一个巴掌让他们清醒一下，“他要你就给？明聆知道了怎么办，凌渡知道了又怎么办？”
烛九阴放着好好的凳子不坐，懒洋洋的坐在桌子上:“知道就知道呗，反正他们又不能杀了我。况且凌渡变狐狸的戏码，我挺感兴趣的。”
系统急得要去扣宁记雪的嘴，但是已经晚了，宁记雪蹲在地上，只觉全身上下像被撕碎了一般剧痛。只消片刻，他就如愿长出了狐狸耳朵和尾巴。
“……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系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凌渡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抹杀我的。”
“真好骗，”看宁记雪疼的昏过去，系统坐在地上双目溃散的样子，烛九阴心情大好，“同样的戏码居然会被骗到两次。”
“……什么？”系统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人妖殊途可不是说说而已，三界中压根就不存在这种邪术，更何况丹药，”烛九阴不知从哪掏出根骨头，咔嚓咔嚓啃了两口，“我饿了，你去给我做饭。我要吃肉。”
“你把话说清楚！”系统踮起脚尖拽住他的领口，“什么叫不存在？”
“将人变成妖的法子太逆天了，不止我做不到，天道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做。我给他的丹药是幻丹，能让他以为自己是狐狸，效果最多维持三天。”
“那为什么我也能看到他的耳朵和尾巴？”
“蠢货，当然是因为你们是同一个人啊，”烛九阴翻了个白眼，“把手松开，去给我做饭。”
系统心口的石头落下，长舒一口气。他松开手转头就走，想想还是觉得憋屈，转头朝烛九阴啐了两声。
烛九阴:“……你什么态度！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逆了天道真把他变成狐狸！”
系统呵呵了两身，去找明聆了。
明聆朝宁记雪放了狠话后，孤身一人回了朱雀宫。
系统赶过来时，看见明聆一个人站在朱雀宫后山山顶，脚尖已踏出悬空半寸。
“宿主……”
“黑团子，凌渡到底让你们来做什么？”明聆不蠢，系统和宁记雪一前一后出现，后者又长得同凌渡一样，这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凌渡？他不是早就飞升了吗哈哈，我只是一个小系统，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他呢。”
“莫要撒谎。即便是他雇你们来杀我，我也不会追究。”
这是他和凌渡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黑团子和宁记雪没伤他，他自然不会迁怒于人。
“宿主真觉得凌渡会雇人来杀你吗？”系统觉得是时候说些什么，不然这计划真进行不下去了，“他曾经那么……喜欢你啊。”
喜欢。
凌渡曾经喜欢过他。
是啊，当年凌渡曾那么喜欢他。
喜欢到即便心知人妖殊途，他也会在白虎宫刚建立不久的那个晚上踏雪而来，举着官府盖了公章的婚契说要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明聆真的差一点就动摇了。
两千四百零七年前，青云门。
尧九变狐狸未果，明聆和明玉被四长老罚去跪祠堂的第二天。
尧九穿着不太合身的衣裳，怀里抱着个篮子，赤着脚走在门派里。他看见其他弟子就低下头，问路时声音也小小的。
好在朱雀宫民风淳朴，这茬弟子都像小白杨一样，根正苗直，看见他都热情的给他指路。
他走到祠堂的时候，明聆正板板正正跪着，明玉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阿聆，阿聆……”他趴在窗台上小声叫着明聆的名字。
“小九！”明聆凑过去，“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尧九从怀里的篮子里掏出个仙果递给他，“你饿不饿？先吃一口垫垫肚子。”
“谢谢小九！”头一次被这么关心，明聆感动的想哭。刚想伸出手把果子接过来，就被明玉提前一步截胡了，“哇，好脆，咔嚓咔嚓。”
明聆急得去拽她的袖子:“这是我的，是小九给我的！”
“臭小子这么小气干什么，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这么大，吃你个果子都不行了，”明玉牙口好，三两口把果子吃完了，连核一起咽了下去，“去，自己问他要去。”
尧九虽然才上山两日，但早就猜到会是这种情形，他特意揣了好几个仙果。
“阿聆，我这还有。”
明聆接过仙果，咬了一口，汁水四溢:“这个怎么不是脆的？我也要吃脆的。”
“那、那给你吃这个，我吃阿聆手里的那个。”他又掏出一枚比较硬的果子递过去。
明聆也没太在意，把咬了一口的果子随手递给他了。
两人吃完果子，又说了好一会话，晌午日头毒，怕他中暑，明聆就让他先回去。
待到尧九一走，明玉就开口了，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呦，这么舍不得啊？”
明聆难得没怼她:“是啊。所以师父你打算什么时候收他为徒？”
“下月吧，”明玉打了个哈欠，“下月问剑大会召开后，那个节骨眼有新弟子入门补贴。”
“明玉你缺这点钱？”
“我当然缺钱了，朱雀宫刚建立不久，哪里不是需要用钱的地方？能省点开支就省点，你师父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明聆撇撇嘴:“好吧。”
他百无聊赖的在地上跪了一会，突然又看到小九站在门外朝他招手。
“阿聆你饿不饿，我去小厨房偷了些菜。”
明聆确实有些饿了，看着诱人的菜肴咽了口口水，但还是板起脸正色道:
“自家的东西，何谈‘偷’？以后朱雀宫就是你的家，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小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好，以后阿聆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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