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马上过半,空气里已经带了刺骨的寒意。
剧组赶着拍最后几场大戏,日程排得密不透风,所有人的神经都像跟绷紧的弦。
祁朗已经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整个人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全靠意志力和咖啡因硬撑着。而右胳膊的旧伤在连续的高强度动作戏和熬夜下,又开始隐隐作痛,加上寒气侵袭,祁朗睡觉都会疼得睡不着。
但他咬着牙没吭声,只是私下里让助理多备了几片止痛药,方便中午休息的时候用。
这天下午最后下戏前又是一场打斗追逐戏,大致剧情是林焰和陈默在错综复杂的废弃楼宇间合力围堵一个关键的线索人物。
一镜到底,加上动作设计复杂,跑酷般的跳跃和攀爬,更不要说还有林焰和对方的肉搏,这对体能和身体协调性是极大的考验,尤其是还带伤的祁朗来说。
开拍前,动作指导反复强调着一个从近三米高的断墙跳下、落到下面软垫上、再落地翻滚卸力的连贯动作:“祁老师,这个动作一定要注意右肩,落地的时候千万别硬扛,用左边身体主导……”
鉴于之前祁朗受伤的惨痛教训,动作指导反复叮嘱了好几遍,就连那个断墙跳跃都试了好几遍,确保绝对安全才敢让祁朗上去拍摄。
而祁朗活动了一下酸胀的右肩,“嗯”了一声,眼神却无意识地瞟向已经站在起始点做准备的姜宴。那人正屈膝拉伸着腿部韧带,之后又在原地跳了几下热身,看上去很轻松。
见此,祁朗尽力把心里因为伤势而产生的压力消除掉,专心在这次的拍摄上。
“第十九场三镜一次,开始!”
追逐开始,镜头紧跟,祁朗憋着一口气,在钢筋水泥的废墟间腾挪闪躲,右胳膊的疼痛在一次次跳跃躲避时变得鲜明,但祁朗一直控制着动作和走位,所以镜头上的他看起来一切正常。
中间有一段他和那个线索人物的近身搏斗,也是祁朗这几天跟着动作指导啃了很久的硬骨头。
他和扮演线索人物的武行演员缠斗在一起,不过几秒,汗水瞬间浸透了戏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右肩的旧伤,剧痛一阵阵袭来,他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却死死咬着后槽牙,将所有的痛苦都扭曲成角色应有的愤怒和狠厉:“你别跑了!你现在是无路可走!”
此话一出,随后是持枪的姜宴赶到,武行演员见此情形迅速逃跑,而镜头继续跟随,他们也要追下去。
祁朗不敢放松一星半点,怕被镜头捕捉着他失误的细节。
追逐来到最后一个关键镜头,祁朗需要从先前动作指导反复叮嘱的那个断墙跳下,下方是堆叠的废弃软垫,但落点并不宽敞。
在经过剧本上姜宴的阻拦过后,祁朗果断助跑起跳,但在身体腾空的时候,右胳膊力量松懈,身体平衡不稳,勉强调整过姿势后,落地卸力还算顺利,只是依旧不可避免地拉伸到了右胳膊。
祁朗咬牙忍着,顺利从左边翻滚起身,整个人几乎处在软垫的边缘,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卡!这条很好!”导演一声结束了这段折磨的长镜头。
趁着工作人员移动,导演找姜宴做后面补拍镜头的空隙,祁朗让等在一旁的助理送他去休息室。
“祁老师,要不叫随组医生过来看看,或者我现在叫救护车?”助理搀着祁朗,看着祁朗几乎发白的脸越发心惊胆颤。
祁朗没力气回答,只能用力摇了摇头。
剧组本来就在赶拍摄时间,现在再受伤肯定来不及了,而且如果叫救护车来,这一个来月的平静又要没了。
因为长时间紧绷,稍微在助理搀扶下放松了一点的祁朗就开始眼前发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走路的双脚。
所有的感知全部集中在似乎是又撕裂了的右胳膊上,光是几步路就冷汗涔涔,最后实在忍不住的祁朗叫助理先去开车过来,自己则是用左肩抵墙缓解,但是根本没用。
祁朗左手关节攥得发白,几乎无意识地保持站着的姿势。
到底过去多久了?他的助理怎么还没回来?
祁朗不清楚,意识疼得模糊,甚至感觉到眼睛里有眼泪在转。
“祁朗,怎么了?又伤到旧地方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祁朗瞬间就绷不住眼泪,几乎是哭喊出来的声音:“手、右手……好像、好像又撕裂了……”
“还能走吗?”那人又问。
祁朗又是使劲摇头。
之后对面没再问一句话,用一只手臂极其小心地穿过祁朗的膝弯,另一只手臂绕过他的后背,避开受伤的右肩,直接将人稳稳打横抱了起来。
“祁老师!”助理把车停在外面后,匆匆赶回,却看见姜宴正抱着祁朗往这边走过来。
“车在哪儿?”姜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硬急促,眼底还压抑着什么,看上去比平时更深不可测,让人不敢靠近。
助理本就被吓得要死,现在更是连滚带爬地去给姜宴引路。
而祁朗被他抱在怀里,依旧在无声啜泣,身体因为剧痛和刚才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而微微颤抖。意识模糊时,鼻尖还萦绕着姜宴衣服上刺鼻的血浆味和存在感极强的雪松古龙水味。
祁朗忍不住往姜宴的外套里埋了埋,试图离这股让他心安的味道更近一点。
直到姜宴拉开车门,极其小心地将祁朗放进后座后,祁朗依旧在无意识用左手拽着姜宴的衬衫。姜宴紧跟着坐了进去,对要发车的助理报了一家私立医院的名字。
车子猛地窜了出去,压着限速往医院跑。
祁朗上车之后就蜷缩在座椅里,没有继续哭,只是一直发出隐隐约约的呻吟声,并且没有放开姜宴的衣服。
姜宴就这么让祁朗抓着,突然伸出手,不是碰触伤处,而是极其小心地拂开了祁朗被冷汗浸湿后黏在额角的碎发。
可能是在外面待了太久,姜宴指尖还带着寒凉,就算只是一瞬间的触碰,也让因为疼痛而浑身发热的祁朗惊得身体往他那边靠了一下。
“……忍一忍。”姜宴几乎是贴着祁朗耳边说的,就怕祁朗听不清楚,“我们马上就到了。”
虽然这几句话对祁朗现在混乱的意识来说没什么意义,但他至少觉得安心,于是在达到医院的时候,祁朗几乎是瘫在了姜宴身上。
因为先前助理电话的原因,早已接到通知的医护人员迅速推着平床冲了过来。
姜宴率先下车,一把拉开车门,配合着医护人员,极其小心地将祁朗挪到平床上。他的动作比上车前更加谨慎,全程用手护着祁朗受伤的右肩和头部,避免任何一点不必要的晃动。
祁朗被飞快地推进去做检查,期间整个过程,姜宴始终寸步不离地跟着,却依旧沉默得可怕。
助理原来想让姜宴回去,但根本不敢开口。
他的存在像一座压抑的火山,让周围的空气都带着低气压。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不幸中的万幸,依旧没有伤到骨头,但右肩肌肉和韧带严重撕裂,还有软组织轻微挫伤,需要绝对静养,短期内不能再进行任何剧烈运动。
固定,打针,吃药。
一系列处理做完,意识仍旧模糊的祁朗被推进一间单人病房。
所幸剧痛在药物的作用下稍微缓解,但紧接而来的极度的疲惫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似乎还有人站在旁边,即将陷入昏睡的祁朗仍有种很强烈的错觉。
“祁朗,你就不能——小心一点吗?”
那个人的声音像是飘在很远的地方,祁朗听见了,但是没有记住。
这次祁朗又受伤的消息没被狗仔拍到,所以外人基本不知道,但是消息传回剧组时,导演差点晕过去。
此时拍摄已近尾声,进度再也耽误不起,最终一直追求精益求精的导演只能忍痛决定,将祁朗后续所有涉及动作的戏份全部改用替身完成。
这件决定没有人有异议,只有在床上躺了三天的祁朗在最后知道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助理还在吞吞吐吐为这个决定找补的时候,祁朗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
用替身?
这意味着他和姜宴之间那些尚未完成的对手戏,那些他一直期待的剧本将不是他和姜宴共同完成的。
那种熟悉的被抛弃感又涌了上来,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祁朗在意。
此时的替身演员早就进组了,是一个身形和祁朗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人,动作利落,态度谦恭,反正听说现在片场在顺利进行。
而祁朗从医院回到了酒店修养,依旧不被允许下床,只能打着固定绷带在床上拿着平板刷那些路透花絮。
他再次受伤的事情还是被知情人士透露了出去,所以拍摄到的那些花絮里面都包括了那名替身演员的背影或者远景。
那个陌生的身影,穿着林焰的衣服,和姜宴演着本该由他来完成的戏份。
祁朗死死盯着平板上的照片,心里又开始烧火。
他甚至开始想,如果自己没逞强会不会现在就没这事了?可是如果他不逞强,那最后这个戏份不还是要由替身来完成吗?
祁朗陷入了逻辑怪圈,最终只能把平板扔到床头柜上,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门口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助理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朗哥,姜老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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