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宴？
他怎么来了？
祁朗猛地坐起身，心脏骤然缩紧，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姜老师您先进来吧。”没听见的祁朗回答，祁朗的另一个助理就开门进来了，而跟着来的姜宴手上带了一个跟上次一样的保温袋。
他似乎是刚从片场过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目光第一时间却落在祁朗打着厚重绷带的右肩，随后眉头又带上了几分沉重。
“导演让我来看看。”他走进来，语气平淡，将保温袋放在床头柜上，“里面炖了汤，补补身体。”
祁朗低着头，声音有点闷：“……谢谢。”
房间里氛围滞涩，助理出来打圆场：“姜老师太关心了，不仅陪同去了医院，现在还这么关心朗哥。“
这个助理比之前那个助理小方有眼力见，却把姜宴之前和小方保密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祁朗在意识昏迷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姜宴就在他旁边，醒了之后回到酒店，更是没见过姜宴一面，而祁朗问小方也是直接被含糊过去了
所以祁朗在知道姜宴陪同他去医院的时候，心里更不是滋味。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这件事？
“是我让小方不要说的，怕你有负担。“祁朗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心声说了出来，引来了姜宴的解释。
不得不说，姜宴似乎是拿捏了他的行事作风，这个解释噎得他实在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姜宴也暂时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站在床边沉默地看着祁朗没什么血色的侧脸。
过了很久，久到祁朗几乎以为他已经走了，姜宴才忽然开口说：“替身的事，我知道了。”
祁朗的身体僵了一下——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并且还是从姜宴嘴里说出来。
果然，说什么送汤……原来是来说这个的。
呵，倒也不用来提醒他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尽管得知是姜宴后来陪他去的医院，可是祁朗心里还憋着一口气。
他还健全的左手紧抓着被子，拉出好几道褶皱，甚至连姜宴的目光都转移到这上面来。意识到这一点的祁朗才缓缓把手松开，重新掩到被子底下，试图赶紧打发走姜宴：“我也知道了姜老师，我想休息了。“
说完他以为姜宴会识趣离开，但没想到姜宴往前走了一小步，熟悉的雪松味充斥在祁朗鼻间。
“好好养伤，别多想。”姜宴的声音不高，没有怜悯，没有叹息，就是平常跟祁朗说话的语气。
祁朗眼睛眨动了好几下，喉咙里似乎堵了什么东西想要说出来，但最终只能和口水一起咽下去。
他其实很想问姜宴一句，你知道我在多想什么吗？
这次祁朗没有把心声说出来，可是姜宴看着他，又一字一句地说道：
“祁朗，我等你回来。”
说完，他没等祁朗有任何反应，跟两个助理一起离开了房间。
独留祁朗一个人靠在床上，整个人被那句话砸傻了。
姜宴说，要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做什么？完成林焰和陈默未尽的故事？
心思被完美猜中的激动覆盖了祁朗之前自怨自艾的所有，甚至是靠在床头上无声地大笑。
笑够了，祁朗慢慢地把呼吸沉下来，侧头看着还打着绷带的右臂。
好，姜宴要等，他也会等。
等他把伤养好后回到镜头前，把这个故事慢慢讲完。
-
说是会好好等，但是等的过程依旧煎熬。
祁朗大部分时间呆在酒店里，隔着玻璃想象窗外影视城里的喧嚣，但那就模糊得像另一个世界。
他偶尔盯着天花板发呆，盯着时钟发呆，盯着助理送来的三餐发呆。
发呆完了，他会拿平板看剧本，试图沉浸在林焰的世界里发泄过多的情绪。但最后的结局往往是祁朗开始走神，不自觉就打开了微博，翻看那些路透花絮。
翻到替身和姜宴对戏的照片，他会下意识地快速划过去，心里带点说不上来的酸楚。
说是一回事，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昨天他不顾助理小方的反对，执意去了片场，打着不能荒废自己的借口，跟导演一起坐在监视器后面看替身跟姜宴的动作戏。
此刻的镜头前，正在拍一场他无法完成的近身肉搏戏，原本这是剧本中最精彩的一场打戏，原来那几天祁朗甚至去找了同组的武行演员做指导，抠细节，却依旧有所不足。
但现在那个叫小陆的替身动作干净利落，最后那个扭身反攻做得甚至比祁朗自己之前做的还要漂亮标准。
祁朗看得有点牙酸，但却坚持在那里坐了一上午。
下午的监视器里是替身和姜宴的激烈交锋，也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打斗，最后的镜头会聚焦在林焰把陈默压在墙上后，陈默眼里隐隐闪现的怒火上。
从开始到结束，姜宴的状态简直无懈可击。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完美地接住了替身演员给出的动作，仿佛对面站着的，依旧是那个暴躁又执拗的林焰。
这让祁朗生出一种有他与否，有他扮演的林焰与否，于姜宴来说，他的表演都不会有所不同。
“卡！很好！大家先去休息十分钟。”导演用喇叭大喊一声，刺得祁朗浑身不舒服。
这时替身演员喘着气走过来，看见祁朗坐在那里，有些腼腆又局促地笑了笑：“祁老师。”
祁朗扯了扯嘴角，想回一个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最后只能点了点头，声音放缓：“……辛苦了，你快去休息吧。”
闻言，替身演员连忙摆手，又跟祁朗说了几句，才走到一边去喝水。
等人走后，祁朗胸口更是堵得发慌，一种混合着嫉妒和不甘的情绪疯狂滋长。
操！
在片场等，还不如回酒店房间等，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自那天之后，祁朗基本就没去过几次片场，但偶尔还会过问两句。
这天换成助理小方进来送饭时，因为听说另外一个助理昨天大讲特讲片场那点事，被祁朗轰了出去，所以他今天是打算放下餐盒就溜，但还是没逃过一劫。
“现场，今天怎么样？”祁朗眼睛盯着窗外，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小方脚步一顿，措辞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回答说：“还、还行……就是A组那边拍得有点慢，但B组姜老师他们倒是很快就过了……”
“他又是一条过？”祁朗声音听不出情绪，但听得小方有点不妙。
鉴于昨天的事情，他只好挑着能说的说：“好、好像是的吧……姜老师要求高，可能、可能小陆压力也挺大的，也就……”
祁朗不想听了，直接挥挥手让小方出去。
房间里重新剩下他一个人，不该有的多想又开始了。
那句“我等你回来”，会不会只是一句客套的安慰，只有他认为那是他和姜宴之间的心灵感应？
这个认知像钝刀一样折磨着祁朗受伤后脆弱的神经。
他食不知味地扒拉了几口饭，最后连一半都没吃下去。
不再纠结那几口饭，祁朗重新拿起平板看剧本，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自己和剧本里的林焰以及姜宴扮演的陈默保持着一丝微弱的联系。
-
几天后的下午，另一个助理进来送药，脸上却带着点欲言又止的兴奋：“朗哥……”
“又怎么了？”祁朗头也没抬，看着剧本上自己的标记研究。
“那个，姜老师刚才让助理送了这个过来。”小方把手里的一个U盘放在剧本旁边，“说是、说是这几天他和替身拍的部分粗剪片段，让您有空看看。”
祁朗看向那个小巧的黑色U盘，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有说是什么意思吗？”
“姜老师没说，”助理难为地挠挠头，“就说让您看看，找找感觉。”
祁朗盯着那个U盘，心里没有想看的打算，可还是鬼使神差地把U盘插到了平板上。
视频文件跳出来，名称是拍摄的日期标注。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一个——正是那天祁朗看到的片段，不过这次镜头把姜宴的那个眼神放大了。
他被“林焰”反手按在天台的锈蚀管道上，眼神是沉默中夹杂着愤怒，挑不出什么错。
但或许是镜头聚焦的原因，祁朗敏锐地捕捉到，那眼神里面缺少了什么东西。
是他和姜宴对戏时，那种两人碰撞摩擦出的独特张力，那种近乎本能的牵引对抗。
那是他和姜宴扮演的林焰和陈默的独一无二的“灵魂”所在。
祁朗继续点开下一个文件，直到U盘里的视频都看完了。
他心跳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另外一种想法取代了之前的多想。
姜宴在收着。
虽然精确完成了剧本的要求，却收敛了那种能点燃对手、也能焚烧自己的极致投入。
他的确在等。
等那个能让他毫无保留释放出所有情绪的对手。
等那个能接得住戏、甚至逼出他更多东西的祁朗。
等那个对姜宴扮演的陈默来说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祁朗扮演的林焰。
祁朗将U盘取下，心脏里涨得发疼，血液也滚烫得厉害。
姜宴等的不只是祁朗伤好回组，还有那个那个真正能与他匹敌的“对手”。
其实现在想想，姜宴很久之前就认可了他，而那时没意识到的自己还在追寻的，是这种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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