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剧本围读，祁朗被压戏也是不少见的事。
甚至导演为了让祁朗适应“林焰”张扬警官的角色，单独让他写了一篇人物小传，可貌似对祁朗作用不大。
他跟其他人的对手戏或者单人时都说得过去，偏偏到了和姜宴的眼神戏中，尤其是需要祁朗来爆发情绪时，他就是会被姜宴压得死死的。
祁朗试图掌握节奏，不过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掌握节奏”。
“陈默可以再冷一点，”导演在一旁引导，“对，林焰你要抓住他的衣领，愤怒，不解，觉得他在隐瞒真相！”
祁朗深吸一口气，努力进入状态，伸手攥住姜宴的衬衫衣领。
距离瞬间被拉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领口处露出的锁骨线条，以及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冷冽雪松般的古龙水味道。
姜宴垂眼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却深得像墨，所有情绪都敛在底下，让人看不透，也抓不住……
祁朗莫名一阵心浮气躁，手上用了力，将人又往下带了带，几乎是低吼出的台词：“你他妈到底知道什么？！”
面对祁朗的怒火，姜宴任由他抓着，连身形都没晃一下，只是蹙了下眉，看上去并不像害怕，倒像是嫌他吵。
这细微的表情彻底点燃了祁朗戏里戏外积压的火气。
剧本里下一幕本来是他把姜宴推搡在墙上质问，但鬼使神差的，他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带着风声就挥了过去——当然是冲着对方身后的墙壁去的。
他并不是真的要打人，只是想打破对方那该死的游刃有余的表演，以及戏外同样游刃有余的态度。
出乎意料的是，祁朗的手腕在半空中被猛地截住了。
虽然不知道姜宴是怎么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应出他这不在剧本内的行为并及时作出反击的，但现在被控制住的祁朗能感受到姜宴大手的力道相当惊人，如铁钳一样箍住他的腕骨，捏得他生疼。
那强大的控制力完全不符合他外表那份略显冷感的优雅。
迟来的惊讶让祁朗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反而换来了姜宴的逼近。
本来两人之间就距离甚微，现在再挪半步，姜宴就几乎是贴着他了。
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祁朗挣动得更厉害了。
但姜宴只是用另一只手就完全限制了祁朗的动作，然后微微侧头，温热的气息吹过祁朗耳畔，声音压得低沉，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
“林焰，”他喉结微动，语调平稳无波，“还不到你动手的时间。”
那声音像带着小钩子，刮过祁朗的耳膜。
这已经不是剧本内容了！
陈默个哑巴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思及此，祁朗猛地抽回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连退两步，最后差点被凳子绊倒。
踉跄后勉强稳住脚步，和姜宴保持一定距离后心跳稳定下来，祁朗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手腕上那一圈被箍住时的皮肤火烧火燎滚热起来的轻微疼痛感。
刚才挣脱时简直是又羞又恼，又是戏里戏外两种情绪混杂，最终全化成了祁朗虚张声势的暴躁。
“谁让你靠这么近！”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那点不易察觉的慌乱而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整个会议室还在对戏的其他人都安静了一瞬。
突然一声夹杂着兴奋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好！非常好！”
导演猛地站起来，眼睛放光，来回看着他们两个。
“虽然脱离了剧本，但就是要这个感觉！张力和火药味都有了，陈默和林焰就是这种关系！保持住！开机后第一场戏就这么来！”
“尤其是你，祁朗，保持住！千万保持住！虽然你还是没接住戏，但你已经开始有意识不要让你的节奏被带走了。“
“好的导演。“下意识应和后，祁朗几乎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而姜宴已经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领，仿佛刚才那个瞬间散发出强烈侵略性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对导演微微颔首，语气平淡：“谢谢导演。”
这句话一出，祁朗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屈的很。
-
剧本围读结束之后，就是马不停蹄的开机仪式。
祁朗换了身白T白裤，戴了顶渔夫帽，脾气比第一天剧本围读的时候还差劲。寺庙上香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别惹老子”的低气压。
等到媒体拍照环节，因为按照惯例主演要站在一起，这时祁朗才勉强收敛了那股气势，很僵硬地扯出来一个微笑。
本来是没什么事的，偏偏导演让他和姜宴靠得再近一点，显得两个人关系亲密一点，于是底下的记者也跟着这么要求。
这样做对两个人自然有利无害，只是祁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已经是压着火在跟姜宴找最合适的拍照距离。
等到最后拍完照，媒体开始提问环节，祁朗除非被点到名才回答几个问题，不然剩下就是姜宴一手包办所有问题。
这种情况，是个人都能看出两个人这种不友善的氛围，但至少没出什么大问题。
等到一切顺利结束，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引着祁朗往休息室走。偏偏不巧，姜宴的休息室就在他的对面，出门就能撞个头破血流。
又恰好这附近还有媒体在活动，祁朗也不敢摔门发泄怒火，省得舆论更上一层楼。
天知道当初他拿小号发小作文的事被他经纪人知道之后，还专门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教育他。
简直就是往祁朗烧火的心里火上浇油。
由于拍摄场地还没布置好，今天除了这个开机仪式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连唯一一个采访也被他给推了。
拜托，处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傻子都知道那些媒体会问什么问题。反正他一向说多错多，说着说着脾气就上来了，基本上他的所有采访到现在为止，没几个是正常的。
还不如不接。
所以现在不想出门碰晦气，又无事可做的祁朗在休息室里坐也坐不安稳，站又站得烦，只能烦躁地扒拉着头发，在并不宽敞的休息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
最后他只能又一屁股瘫进椅子里，拿起手机开始下载微博。
这是小助理给他新买的手机。他还没用这个看过那个小号微博的后续呢。
就像当时听见的，小号的后台已经炸了，包括他那个小号发的嘲讽微博底下的评论也疯了。
他的粉丝和姜宴的粉丝以此为主战场撕得天昏地暗，各种嘲讽截图和#祁朗演技被姜宴吊打#的黑词条都开始冒头。
前面这些是他预料之内的，但是看到这个“演技被吊打”的关键词，还是眼前一黑，差点又把新手机砸出去。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的祁朗才摁灭手机屏幕，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连带着还有姜宴那个家伙熟悉的声音。
显然是那些没抢到采访机会的记者追上来了，也就姜宴个装货还认真应付，要是祁朗就直接把人轰出去算了。
“这是姜老师第一次接触同性题材的电影吧？不知道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接下了‘陈默’这一极具挑战性的角色呢？”
“剧本我很喜欢，王导也是我很熟悉的导演了，包括我也喜欢挑战一些我没有接触过的角色，以及希望遇见一些精彩的对手。”
“对手”二字从姜宴的嘴里蹦出来，祁朗意外却又不意外。
不意外是因为从他仅有的资料上来看，姜宴是个实力派，演话剧出身，对角色的情感色彩以及表达深度都有自己的见解和表现，可以说得上是精益求精，这种人对可以和自己共鸣的“对手”自然相当渴求。
意外的另一点是，在这部戏里姜宴的“对手”是他。
可是这只是剧本上给出来的，事实上，祁朗都不知道姜宴有没有将他视作一个可以称得上精彩的“对手”。
毕竟现在，祁朗还是一直被他压戏。
是的，祁朗宁愿承认是姜宴压戏，使得他没有发挥出正常的水平，都不想承认是他接不住姜宴的戏。
这是祁朗多年以来的傲气为他建立的最后一道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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