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被姜宴“承认”接住戏之后，祁朗达到了进组以来最好的状态，大部分镜头都是一条过，就连导演有时都会出口夸赞。
与之相似的，还有下戏之后祁朗对姜宴的态度。
先前恨不得在休息椅上搭个窝，和姜宴的对话仅仅停留在开拍前导演的讲戏阶段，甚至一度被传出#两人片场不和#的黑词条。
但现在的祁朗倒也会跟姜宴闲聊剧本内容，虽然姜宴反应依旧平平。不过祁朗可以感受到在表演时，他和姜宴，林焰和陈默之间那种碰撞的火花。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祁朗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在剧组开拍两个多月的时候，开放了首次媒体探班。
自然，这次的探班大部分都聚焦在两个在开拍之前就引起舆论冲突的两位主演身上。
当天正好是一场打斗追逐戏，祁朗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甚至沾着污渍的警服，在地上连续的翻滚倒地加上奔跑，使得他的额发都被汗水浸湿，分成几缕粘在脸旁。
接下来剧本里的要求是为了躲避炸弹，他需要带着姜宴在地上翻滚好几圈。
这个动作操作不难，也是导演考虑到了媒体拍照的因素，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两个主演关系不和的传闻。
虽然这个传闻现在还是有点正确性在的。
随着场地道具就位，导演喊了开始，所有镜头都对准了他们。
一声炸响，人造烟雾扩散出去，祁朗立刻扑过去，以一种护着姜宴的姿态往后面滚去，但是翻滚完第一圈的时候，尽管大脑还是晕眩的，可右胳膊上依旧有明显的痛感传来——大概是取景的工厂地上有些碎玻璃没有清理干净。
祁朗没多想，继续翻滚过去，直到后背抵到了当时导演规定停住的墙壁，才放松胳膊让姜宴从他怀里出去。
之前剧烈的运动让祁朗早就筋疲力尽，汗水也随着翻滚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姜宴蹲下身晃着他的胳膊，中途动作有那么一瞬的停顿，但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没把这点小失误放在心上，祁朗根据剧本安排，嘴里含糊了几句话就昏了过去，直到导演出声。
“卡！这条情绪还差一点，”导演发出一声不甚满意的沉吟，“祁朗，你刚才昏迷前的眼神再给一点担心的感觉，我们再来一条！”
随后周围的工作人员发出细微的声响，是灯光和摄像在重新调整位置。
趁着他们调整，祁朗站起来往原来的地方走，顺便看了眼自己右胳膊上传来痛感的地方——果然留下了伤口，不深不浅，大概四五厘米的样子，随着刚才绷紧的肌肉放松，有血流了出来，看着也不算多恐怖。
祁朗把流出来的血抹掉，顺手擦在了墙壁上，打算等拍摄结束之后再去处理。
不仅是因为不想耽误拍摄，被媒体宣扬“耍大牌”，更是不想在姜宴这个人面前露怯。
上次他搜索关键词“姜宴”的时候，看到了几条有关于他上一部电影《立冬》的几个评论。
“姜老师好厉害，《立冬》里面的打戏全都是自己上的，威亚掉得那么高都不害怕，甚至要从三米高的地方跳下去都不用替身！”
“是啊是啊，当时宴哥身上还有旧伤，听说拍完都去医院了，当时瞒着没告诉剧组就是怕耽误拍摄进度，真的很危险啊！《立冬》票房一定要大卖啊！”
“……”
姜宴带伤都能拍，他这点都算不上伤的一道划痕算什么？
祁朗把原先撸起来的袖子放下，正好能遮住，不会影响镜头。
就在他调整衣服的时候，却嗅到了一股子刺鼻的酒精味道，抬头一看，面前又是姜宴，手里还拿着一瓶近似喷雾的东西。
“姜老师有事吗？”祁朗有些不解。
但是姜宴没有多说，目光一直锁定在祁朗刚放下袖子的胳膊上。
难道当时拍摄的时候，姜宴就注意到他胳膊划伤的事情了吗？
祁朗回想起那个不甚明显的停顿，大概明白姜宴是过来让他处理一下伤口的，但是他并不是很想接过来那瓶伤药，就像之前那个大衣一样。
他需要，但不能是姜宴给的。
“胳膊受伤需要处理，不然会耽误拍摄的。导演说会给五分钟休息，你可以抓紧时间。”姜宴给的理由很官方，甚至有点不近人情，反正听得祁朗心里不舒服，但还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烦躁。
最后祁朗还是接了，而事实上，他也不能不接。不管是因为那些把摄像头对准他们的媒体，还是姜宴那句“会耽误拍摄”。
“谢谢……”祁朗声音沙哑得厉害，更是低垂着头，不想去观察姜宴的眼神。
姜宴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嗯”了一声，目光在他微蹙的眉头上极快地扫过，转身走回自己的休息位置，只留给祁朗一个背影。
祁朗大致扫了一眼，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而姗姗来迟的助理看着受伤的祁朗只会在旁边叽叽喳喳，最后被烦躁的祁朗塞了那瓶属于姜宴的药，打发人还回去了。
笑话，要是再看见姜宴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祁朗真不保证自己会依旧保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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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开放日结束之后，祁朗至少没看到什么#主演片场零交流#的词条出现，所以心情还算畅快，一连几天拍摄效率都很高。
某天午后，祁朗又结束一场爆发极强的对手戏，那种胸膛撕裂般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
虽然不是面对姜宴，但对方依旧是个戏龄超过二十年的老艺术家，祁朗不得不用上十二万分的精力才能和对方过得有来有回。
这就导致祁朗下了戏还沉浸在林焰那种焦躁又无力的情绪余波里，很难平复下来。
他扯了扯被汗浸湿的警服领口，烦躁地耙了一把头发，没理会自己助理小心翼翼的目光，低着头径直朝片场后方那条僻静的窄巷走去。
他需要一个人待会儿，不然自己真有可能会在休息室里发飙，然后再被人黑上热搜。
那条堆满废弃道具的封闭巷子就是他需要的，能让他把脑子里那股快要烧起来的，属于林焰的邪火压下去。
巷子比他预料的还要拥挤，到处都弥漫着木头发霉的味道。
祁朗只能走到角落，面对着砖墙掏出烟盒，从中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然后掩住点火。
这年头抽个烟都要提防被拍。
祁朗火气更大，偏偏打火机咔哒了好几声还没出火，等不下去的祁朗最后猛地一按才逼出来一簇微弱的火苗。
终于勉强点燃了烟，祁朗便赶紧深吸一口让辛辣的气味滚过肺部，才让烦躁得到了短暂的麻痹。
就在他吐出烟气，试图让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巷子尽头堆叠着木头箱子的地方有个熟悉人影，熟悉到让祁朗夹着烟的手指僵在半空。
那个人是姜宴。
他穿着那身前几天拍戏时略显陈旧的黑大衣，背对着祁朗，单膝蹲在那几个箱子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祁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将自己往阴影里缩了缩，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姜宴挺拔的身影。
“喵喵~”
伴随着声音，一只看上去还没完全断奶的瘦弱橘猫颤巍巍地从缝隙里探出了小半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双琉璃似的蓝眼睛警惕地打量四周，最终直勾勾地看着姜宴。
而姜宴维持着原来的距离没有靠近，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停在距离小猫鼻尖几厘米的地方，然后很轻地晃了晃，带着一种祁朗从未见过的谨慎和温柔，像是在引导小猫过来。
小猫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又发出几声毫无威慑力的“喵喵”。
面对小猫的害怕，姜宴的手指没有再继续前进，只是保持着这个略显滑稽的动作一动不动。
偶尔从缝隙里挤进来的阳光恰好照在他脸庞上，竟也软化了他平时自带疏离的冷感。
祁朗又有些看得入迷了，就像那次看见姜宴打拳一样。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都能在意想不到的时间，意想不到的地点，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姜宴。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那小猫就像是要确定姜宴的安全性似的，极快地将粉嫩的小鼻子往前探出，在姜宴的指尖嗅了一下，随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说句实话，就连现在还带着点烦躁的祁朗看了，都觉得这小猫招人喜欢，忍不住想上手撸一把。
又过了一会儿，小猫似乎判断姜宴是个彻彻底底的好人了，竟直接大着胆子用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姜宴的手指上蹭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表达自己的友好。
然后祁朗清晰地看到，姜宴那总是绷得很紧的肩颈松弛下来。
尽管看不到表情，但祁朗能想象出，姜宴那双总如深潭一般古朴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可能也掠过了一丝类似于柔软的情绪。
可是他不确定，因为姜宴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表现过。
那边姜宴的手指再次动了，但不是去摸小猫的头，反而是轻柔地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那动作很生疏，甚至带点笨拙，但小猫似乎很受用，甚至主动扬起了下巴，渐渐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的又一次偷窥，祁朗不会想到那个在镜头前用眼神就让他感到窒息的姜宴，此刻正单膝蹲在地上，用一根手指沉默而专注地逗弄着这么一只巴掌大的橘猫，看不见的眼神里可能带着他想象不出的柔软。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祁朗还是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甚至他都忘了手里夹着的烟。
他看着姜宴那难得流露出“人味儿”的背影，看着他和那只小橘猫无声的互动，忽然觉得胸口某个地方被撞了一下。
那感觉很细微，很不可察觉，但他好像有点懂自己想要在姜宴这里要什么了。
这时手里还夹着的烟不知何时烧到了祁朗的手，烫的他惊呼一声，迅速将快烧到头的烟扔到地上用脚碾灭。
这时候的祁朗因为被烫，脸色扭曲得十分不好看，甚至忘了降低自己的声音，所以当他再度抬头时，他和姜宴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了。
猝不及防，祁朗甚至来不及改变自己扭曲的表情。
两相无言，姜宴只跟他对视了那一眼就又转回了头。
对此，祁朗只能竭力压制那若有若无的烦躁，以防自己再犯上次的错误。
那只小橘猫早就因为祁朗的那一声惊呼吓得钻回了缝隙里，不敢再探头出来，而姜宴转回头，又旁若无人地又看了几秒缝隙，才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上的灰尘，随后转过身正对着祁朗。
“有事？”他开口道。
声音是一贯的平稳低沉，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仿佛刚才那个蹲在地上摸猫的姜宴只是祁朗抽烟抽多了，一氧化碳中毒产生的幻觉而已。
祁朗张了张嘴，差点脱口而出那种“没事，就看你怎么摸猫的……”后面可能会跟上嘲讽的话。
压制不住的烦躁，使得他只能狼狈移开视线，开口时还带着被烟气灼烧过的那种干涩：“……抽根烟而已。没事。”
还好，还算是个正常回答。
祁朗正为自己感到庆幸，却发现姜宴的视线落到他脚底被踩灭的烟蒂和他那张因为过分紧绷的脸上时，眉头轻微地皱了皱。
姜宴不喜欢烟味？
还是姜宴发现他在装模作样？
两个情况，祁朗哪个都拿不准。
“吸完了，就出来。”姜宴语气听不出是提醒还是别的什么，“这里灰大，而且容易着火。”
说完，他没再停留，直接迈步从祁朗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混着雪松古龙水味的微风。
等人走远了，祁朗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有小橘猫钻出来的空隙。
大概已经从空隙后面某个隐秘的通道跑了吧。
他应该是摸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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