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初凌容在拜入山门,成为我的师弟之前差点死于一处禁地。
那年他4岁,他的散修父母带他一路游历,在某处发现灵气异常误入禁地。
那是个封魔阵的分阵,由于地处偏僻,阵法已经年久失修。
魔气外溢,他的父母死于一个魔族的强势威压,年幼的凌容得益于那夫妻二人不余遗力的庇佑。
身受重伤但勉强留住了一命,他娘临死前告诉他,往北走,去找妄断山上的墨华仙君。
4岁的凌容眼睁睁看着父母在眼前失去生息,他拼命哭喊,可很快他就哭不出来了。
没了两位大人的庇护,纵使已经远离阵眼,凌容脆弱的身躯还是承受不住那股霸道的威压。
凌容晕了过去,等再睁眼时他躺在原地,令人不舒服的魔气已经消失了,只是自那以后经常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讲话。
开始时只是声音,后来渐渐能控制凌容的行动。
但也多亏那个东西,凌容才能独自从温暖的南方一路跋涉到北境。
墨华仙君,也就是我师父,收了凌容为弟子。
妄断山上的独苗苗,也就是我,有了师弟。
只是师父修为遇到瓶颈,常年闭关,师弟都是我在带。
随着在妄断山上的日子渐长,凌容知道了自己身体里住着一个魔。
那魔虽然还在封印中,但实力不俗,要不是凌容拜上妄断山,修为见长,恐怕早就被他夺了舍。
凌容挑着捡着把他的记忆放给我看,最后停在那场大典。
他把额头稍稍挪开,不错眼地盯着我。
我说:“所以那时候是他?”
他痛苦地把我拥进怀里,压抑着喉头的哽咽:“师兄,对不起,我没控制住他,我宁愿那一剑刺在我身上。”
说真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之前为何不解释?”
我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的颤抖:“因为害怕。”
我不解道:“既然你不是他,还怕什么呢。”
“我不是他,我也是他。师兄心系苍生,若有魔族为患天下,我怕,怕师兄抛弃我,怕师兄离开我,怕师兄,大义灭亲杀了我。”
我叹气,他一向聪明是不错,但在某些事上也一向糊涂。
我终于抬手轻轻揽住他宽阔的脊背:“试过多少方法?”
他以为我在问将我复活这件事,于是答道:“不下百种,我若是有师兄的天赋,或许不至于要用十年。”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懊恼,虽然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虽然我觉得将我复活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必要。
我安抚般地拍了拍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起死回生这等禁术不是那么好施展的。”
于是我又问了一遍:“这些年试过多少种方法将他从你身体里驱逐出去?”
凌容没想到在交代出这些后还能从我这里得到关心,像死刑犯在最后一刻等来特赦,原本苍白的面容有了血色。
他很快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略带隐忧的回答:“这些年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我会继续尝试的,师兄能不能,不放弃我。”
我又叹了口气,我总在叹气。
凌容自小就爱粘人,可能是年幼失孤的原因,也可能是从南到北那一路在他心里种下了不安的种子。
虽然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但我愿意一直重复下去,如果凌容需要的话:“凌容,我不会离开的。”
顿了顿,我继续道:“这件事你没有错,我会和你一起想办法的。”
他垂着眼皮,没有看我,只模糊地应了:“师兄只要不离开就好。”
本就是沉疴旧疾,要解决还得从长计议,当下还有一件我关心的事——这十年间外面到底怎么样了。
凌容的回答避重就轻,我的心情起伏不定。
事情似乎从十年前那一剑开始就超出了我的掌控,我很茫然。
凌容像凌容又不像凌容,我仍旧对他心软,但我总感觉不安。
我有太多疑问,我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凌容,跟我说说这十年吧,从封印大典开始。”
他抿唇沉默片刻,想对我打开灵识,我阻止道:“就这样说吧,听着能让我清醒一点。”
他看着我,眼里压抑的情绪在翻滚,我看不清楚它们谁是谁,但那双眼睛浸满了悲伤,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恶人。
他哑着嗓子开口:“那天,师兄布阵时他就一直在我耳边说话,他趁我调用灵力护法时压制不住他,借用了封印下溢出的魔气控制了我。”
凌容停住话音,周身黑气翻涌,我握住凌容的手,他稍稍平息后继续开口:“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剑刺向了师兄。
若是知道,若是知道师兄已经用过了师父给的长生诀,或许我就不会冒险为师兄护法,但我又实在信不过修真界那帮虚伪的人。”
我安抚他濒临崩溃的情绪:“凌容,我没事。封印落成了吗?”
凌容紧紧抓住我的手:“落成了,逃出来的魔族不多。那日他们见你受伤后无力支撑阵法,有几个出手牵制住了魔族,但他们后来竟然不顾你还在阵法里生死未卜就想用诛魔阵。”
他咬牙切齿、目露愤恨:“他们总这样,拜高踩低、仗势欺人。
当年师父身陨,师兄丹田受损,我又不成气候,他们便冷眼相待、口诛笔伐。
封印受损、魔族蠢蠢欲动他们便又想起师兄来了。
不顾师兄身体状况,竟然想出什么聚灵以引之的办法强求师兄布阵,若非如此,师兄十年前也不至于身陨。
我再次安抚:“我无事。”
“那帮人虚伪至极,实力倒还可以。那魔尊本就是奋力一搏,他以为只要师兄身陨,封印便不成气候,魔尊见事成便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准备徐徐图之。
可他不知道我平日虽不修阵法,但对师兄喜欢的东西总是格外上心。
小股魔族本就不足为惧,修真界那群宵小见魔族式微就撤出了大阵。
可师兄和我还在阵里,他们想将我们同魔族一并诛杀,我被控制时破坏了大阵落成,被留在里面尚可理解,但师兄,师兄生死未卜,他们怎能这样做!”
我从他的控诉中听出了大概情形:“所以最后的封印是你落成的?”
凌容回答:“是我。”
“落成之后呢,他们最后怎么肯放过你的?”
“自然是损耗太多,再无余力追究我。”
我有些疑惑:“那阵如果一人维持自是损耗非常,但若是修真界众人一起,不至于损耗到如此程度。”
凌容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自是因为我对阵法不如师兄精通。”
凌容这话没错,我在阵法上的造诣有如神助,但凌容也可称得上一句天才。
虽然他往常研究偏多,不怎么布阵,可我总觉得凌容实力不该如此。
但我已无暇他顾,我有太多疑问亟需一个答案。
凌容继续道:“大阵封印完之后,我就带着师兄回到了妄断山。
可他们仍旧不依不饶,咬定我与魔族有染,没办法,我带着师兄的身体四处躲藏。
直至躲到这个魔界与修真界边缘,他们才作罢。”
我提问道:“我们还在两界边缘处?可这屋子不是妄断山上的吗?”
“是妄断山上的,师兄走后那几年我想办法从妄断山上移过来的。”
“你现在是何修为?”我这样问是因为如此大面积的将屋舍移动非化神期修为所不能。
而十年前我没记错的话凌容还只是金丹初期,这修为涨得有些太过异常。
凌容抿唇:“渡劫期。”
竟是比化神期还要高一个境界,在这种事情上凌容没必要骗我,况且日后若要朝夕相伴,这种把戏早晚会被拆穿。
我不是不知道凌容天才非常,可是短短十年连跨元婴、化神两大境界到如今渡劫期修为,这修炼速度让我很难不怀疑他早已走火入魔。
关于这点凌容主动解释道:“碰见点机遇,修炼速度快了不少。”
如果是十年前,我可能会出于对他道途的关心问他什么机遇,可现在我却问不出口。
这十年仿佛我只是睡了一觉,可醒来已经是沧海桑田。
我在不安。
有些事情只听凌容说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得到真相,我决定亲自去看。
那之前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时也命也,修真之人与命数相争,却也最信命数,这等起死回生的禁术我当年都一知半解,你又是从哪里找到的呢?凌容。”
他笑了:“师兄,修真界万万年历史,总能打听出点什么。”
是啊,修真界万万年历史,要想打听总能打听出点东西,我之前出于好奇也留意过相关消息。
凡是施展这等禁术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心怀大执念,而心怀执念的修真人下一步要面临的便是走火入魔。
在以前魔族还未被封印时,起死回生之法还没被列为禁术,后来修真界与魔界分隔,此法也渐渐失传,古籍中凡是有记载的施术者下场无一不凄惨。
我看着凌容,他不愿意多说,我便不再多问,我要求道:“凌容,结个本命契约吧。”
这要求有点过分,本命契约一旦缔结双方则同生共死,而我是个丹田被毁,主修阵法的脆皮。
能调动的灵力微乎其微,除非像封印大典时有众多修真者给我提供精纯灵力供我调动,否则我只能停留在对阵法的研究重构上,连布个最基本的防御法阵都费劲。
但凌容很开心:“你是说真的吗师兄,当年缔结道侣我要同你结本命契约你不肯,不然十年前我也不会被独自丢下。
师父走了,师兄也离开了,我都不知道这十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是以后我再也不会被丢下了,师兄,你真好。”
我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无声呢喃:对不起,凌容。
要缔结本命契约并不麻烦,各自取了心头精血布个法咒,没一会儿契约印记就在彼此心口浮现了。
我心口是一把小小的有些圆润的剑,泛着幽幽蓝光,与凌容那把本命法器仿若父子。
而凌容心口是一个圆形、从中裂开的布阵罗盘,但我的罗盘早就不用了。
凌容看着没有说话,我假装没看见那罗盘中间的裂缝,问凌容:“你的伤养得如何了?”
凌容慢慢习惯了我对他态度的缓和,但他仍旧高兴:“无妨,师兄能回来什么伤都无妨。”
我微微颔首:“我的身体也没什么大碍,改天便回妄断山看看师父吧。”
我的身体虽然已经丢失神魂十年,但被凌容照顾得很好,甚至比起凌容那苍白的脸色还要显得鲜活。
凌容神色微妙一瞬,很快掩盖过去,快的仿佛我的错觉。
他点点头说:“好啊,我也好久没有祭拜师父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