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出了天启城南门,速度并未加快,依旧保持着一种不疾不徐的节奏,仿佛真的只是一支寻常的富家车队返乡。护卫们收敛了锋芒,扮作家丁模样,但锐利的眼神和默契的站位,无不显示着他们的训练有素。
百里东君放下车帘,将那座困了他两世、承载了太多荣耀与伤痛的帝都彻底隔绝在视线之外。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眉宇间却并未完全舒展。他知道,离开并不意味着结束,身后的尾巴,前方的未知,都预示着这条路不会太平。
叶云依旧闭目调息,气息沉静如水。有他在身边,百里东君便觉得心安,也闭上眼,开始运转体内那微弱的内力,尝试着按照前世记忆中的基础法门,一点点温养近乎枯竭的经脉。重修之路漫漫,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叶安世醒来后,对颠簸的马车充满了好奇,扒在车窗边,咿咿呀呀地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田野和树林,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新奇。孩子的天真冲淡了离别的愁绪与前路的阴霾。
第一日,平安无事。车队在预定的驿站歇下,护卫们轮流守夜,戒备森严。
第二日,午后,途经一片地势渐高的丘陵地带。官道在此变得有些蜿蜒曲折,两侧林木也茂密起来。
一直闭目的叶云,忽然睁开了眼睛,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几乎同时,车队前方负责探路的护卫发出了示警的哨音!
“有埋伏!”
话音未落,两侧山林中箭如飞蝗!劲矢破空之声凄厉刺耳,目标直指车队中心的几辆马车!
“护住马车!”护卫首领一声怒吼,所有护卫瞬间动了起来,刀剑出鞘,舞动如轮,将大部分箭矢格挡开,盾牌手迅速上前,护住马车要害。但仍有数名护卫中箭,闷哼声响起。
“是军弩!”一名经验丰富的护卫格开一支力道极强的箭矢,沉声喝道。这等制式劲弩,绝非寻常山匪所能拥有!
百里东君脸色一沉,果然来了!是林啸调动的人手?还是影卫已经按捺不住?
叶云身形未动,只是指尖微弹,数道细微不可察的指风射出,将几支穿透防御、射向他和百里东君所在马车的弩箭于半空中震偏。
“待在车里。”叶云对百里东君说了一句,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出了马车。
他立于车辕之上,玄衣在风中微拂,目光冷冽地扫过两侧山林。埋伏者显然训练有素,箭雨过后,并未急于冲锋,而是借助地形继续用弩箭压制。
叶云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一道凝练的黑色剑气如同新月般斩出,并非攻向山林,而是斩在了车队前方不远处的官道上!
“轰!”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官道被硬生生斩出一道数尺深、丈余长的沟壑!剑气余势不衰,没入对面山林,引发一阵树木断折的咔嚓声和几声隐约的惨叫。
这一剑,石破天惊!不仅瞬间阻断了可能的正面冲击,更是一种**裸的警告与威慑!
山林中的箭雨骤然一滞。显然,埋伏者被这远超预料的一剑震慑住了。
“滚。”
叶云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千钧重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埋伏者的耳中,震得他们气血翻腾,心神摇曳。
短暂的死寂之后,山林中传来一阵窸窣作响和压抑的惊呼,随后,脚步声迅速远去,竟是就此退走了!
他们接到的命令或许是试探或骚扰,但绝不包括与这等非人存在正面死磕。
护卫们见状,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大意,依旧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叶云回到马车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百里东君看着他,无奈一笑:“看来,想安生到乾东城,没那么容易。”
叶云闭目,淡淡道:“蝼蚁罢了,来多少,杀多少。”
车队稍作整顿,救治伤员,继续前行。经此一遭,护卫们更加谨慎,行程也愈发小心。
接下来的数日,类似的骚扰又发生了两次。一次是伪装成流民的死士突袭,一次是夜间利用迷烟和毒物。但在叶云绝对的实力碾压和“渡鸦”提前预警下,都有惊无险地化解,来袭者尽数伏诛。
这些袭击如同牛皮糖,虽不致命,却烦不胜烦,拖延着车队的速度,消耗着众人的精力。百里东君心知,这是背后之人不愿他们顺利抵达乾东城,意图在路途上尽可能削弱他们,或寻找可乘之机。
他下令改变原定路线,选择了一些更绕远但相对隐蔽的道路,并让“渡鸦”加大侦查范围,清理前方可能的障碍。
如此又行了十余日,穿越数州之地,距离乾东城已不足五日路程。周围的景致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多了些水乡韵味,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
这一夜,车队在一处临河的村庄借宿。月色皎洁,水声潺潺。
百里东君与叶云并肩站在河边,望着水中破碎的月影。
“快到乾东城了。”百里东君轻声道,“不知我那‘东归’酒坊,是否还在。”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近乡情怯的怅惘,也有一丝对未来的憧憬。乾东城,是他前世身为酒仙梦开始的地方,也是今生摆脱枷锁、重新起步的基点。
叶云看向他,月光勾勒着他清瘦的侧脸:“在或不在,重建便是。”
百里东君闻言一笑,是啊,有身边这个人在,有什么是不能重来的呢?
“等安顿下来,我教你酿酒吧?”百里东君忽然兴致勃勃地说道,“虽然你现在大概喝不出味道,但过程很有趣的。”
叶云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象那个画面,最终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好。”
就在这时,夜枭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
“公子,叶先生。乾东城急报。”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我们的人发现,城内近日多了一些陌生面孔,似乎在打探侯府产业,尤其是……‘东归’酒坊的旧址。另外,根据南境传来的消息,那支影卫……似乎已经潜入乾东城了。”
百里东君与叶云对视一眼,眼中皆无意外。
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家”门口,布好了“欢迎”的阵仗。
“知道了。”百里东君语气平静,“传令下去,明日加快行程。我倒要看看,这乾东城,如今是谁的天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离家的游子即将归乡,而等待他们的,绝非风平浪静。
南归路漫,新章已启,而这第一章,便注定要与风雨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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