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辞的惊呼传来时,玄惑正垂首看着血迹在白衣上洇开一片刺目的红。碎发垂落额前,遮掩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这伤看似骇人,实则不过擦着腰侧掠过,连包扎都嫌多余。
“抱歉。”沈南初收剑入鞘,剑穗在晨风中轻晃,“我没控制好力道,你……”
玄惑抬手制止他未尽的话语,却在看见温砚辞仓皇奔来的身影时,突然踉跄着扶住身旁的青石栏。
他借着袖摆翻飞的遮掩,用犬齿在舌尖轻轻一磕,让殷红顺着唇角缓缓滑落。
"别乱动!"温砚辞一把扣住他微颤的手腕,指尖触及腰间湿润,"伤在哪儿?让我看看......"
沈南初抱臂而立,看着方才还招式凌厉的玄惑此刻虚弱地倚进温砚辞怀里,那双惯常含笑的凤眼此刻蒙着层水雾,活像只被雨淋湿的狐狸。
"砚辞,他的伤似乎......"
"快来搭把手。"温砚辞已经半搂着玄惑往廊下走,完全没注意到某人悄悄往他颈窝蹭的小动作。
日影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温砚辞半跪在竹榻前,挑开玄惑被血黏住的衣料。
春日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将玄惑腰腹的线条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忍着点。"
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盛,花瓣被风吹着扑簌簌打在窗纸上。
玄惑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喉结剧烈滚动。他故意让额角沁出细汗,在阳光照耀下闪着细碎的光。
当温砚辞倾身查看时,他"不经意"让呼吸拂过对方绷紧的下颌。
“很疼?”温砚辞指尖刚触到玄惑腰侧的伤口,便见对方闷哼一声,他下意识停了动作,正要收回的手却被牢牢攥住。
温砚辞指尖微蜷,不适地抽回手,眉峰蹙起:“我看你动作利索得很,这点皮外伤,自己涂药便好。”
玄惑低笑出声,指腹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微凉,他故意倾身凑近,呼吸拂过温砚辞耳畔:“温神医这是在躲我?”
温砚辞不动声色地向后拉开一段距离,药钵在石桌上磕出清脆声响。"我看宗主动作利索得很,这伤既未及要害,余毒也未发作。"他瞥见玄惑唇角未擦净的血迹,冷笑一声:"连这血都是咬破舌尖伪装的吧?"
竹帘被风吹得轻晃,斑驳光影在玄惑脸上游移。他忽然倾身向前,银饰发带垂落肩头,带着松木冷香。"在这小竹屋里..."指尖划过温砚辞执药勺的手背,"装病才有意思。"
药勺"当啷"掉进钵中。温砚辞霍然起身,青衫扫落几片晒干的药草。"等余毒清了,宗主即刻便可离开。"
"温神医总收留来路不明的伤患。"玄惑把玩着案上银针,针尖在指间翻出冷光,"不怕引狼入室?"
“总是?”温砚辞心头微动,分明只救过沈南初和眼前这人。他压下疑惑,抬眼迎上对方视线:“玄阴宗宗主若要杀我,何必等到今日?”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压至身前。冰凉手指扼住咽喉,将他重重抵在药柜上。瓷瓶哗啦倾倒,当归与白芷的香气轰然漫开。
温砚辞被迫仰头,看见玄惑眼底翻涌的暗潮。
"现在杀也不迟。"五指缓缓收紧,玄惑俯身在他耳边轻语,"比如这样..."喉骨在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温砚辞眼前泛起黑雾,却仍固执地盯着对方。
就在意识模糊的刹那,钳制突然松开。玄惑拇指抚过他颈间红痕,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么细的脖子..."染着药香的呼吸拂过伤处,"我若真用力,温大夫那些救命银针,怕是要用来给自己缝合喉咙了。"
“宗主若只是想拿我寻开心,大可不必如此。”温砚辞揉着发红的脖颈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玄惑望着他的背影,指尖在空气中虚虚一握,眸色深沉。
“砚辞,他的伤怎么样了?”沈南初一直在院外徘徊,见温砚辞出来,连忙迎上去,话没说完便盯着他的脖子皱眉,“你的脖子怎么了?是他弄的?”
说罢便要提剑冲进屋,却被温砚辞拉住。“南初,别去。”他摇摇头,“那人脾气古怪,好在没真要伤我。”
“没伤你?这红痕都快嵌进肉里了!”沈南初气不打一处来,“今早他就把剑架在你脖子上,你救了他,他反倒一次次欺辱你,这等忘恩负义之辈,留着便是祸害!”
“好了好了。”温砚辞拉着他的衣袖,声音软了些,“我饿了,你不是说今早捕了野兔和鲤鱼吗?我闻着香味都快流口水了。”
沈南初看着他颈间的红痕,终究还是按捺住怒火,“你先坐会儿,我这就去炖上。”
待沈南初不情不愿地进了灶房,温砚辞独自坐在石凳上。暮色将竹影拉得老长,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指痕。
竹叶沙沙作响,他抬眼望向玄惑所在的厢房,窗棂后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似乎也在注视着他。
总觉得这玄惑有些熟悉……
"温神医这般盯着旁人瞧,可是要收银子的。"玄惑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温砚辞收回视线,从药篓里拣出几味草药,"宗主若真觉得无聊,不如来帮我捣药。"话音刚落,眼前青影闪过,玄惑已然倚在石桌对面,发间银饰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温砚辞教他研磨草药,可玄惑握着药杵的手总不得章法,要么力道太猛将药碾得四处飞溅,要么轻得磨不动根茎。
药碾在石臼中发出规律的轻响。温砚辞第三次拍开玄惑乱施力的手:"玄宗主若是无聊,不如去劈柴。"
"这样?"玄惑突然握住他执药的手腕,带着他在碾槽里画圈。温砚辞挣了一下没挣脱,索性由着他胡闹。
温砚辞忽然开口:"你之前说,药林谷惨案另有隐情。"
药碾声戛然而止。玄惑缓缓抽回手,一片枯黄的竹叶从袖中无声飘落。"你可知道,当年被落梅山庄取代八大派席位的云梦阁?"
温砚辞指尖微顿,碾槽里的药粉簌簌落下。"嗯,"他声音很轻,"云梦阁不是被你们玄阴宗灭门了吗?"
"是。"
"他们为何……"温砚辞喉结滚动,"灭我满门?"
竹影在两人之间摇晃,"他们要的是《青囊玄微经》,有了这个,云梦阁就能重归八大派,但你父亲不给……"
"就为这本医书?"温砚辞冷笑。暮色中他的侧脸像尊冰雕。
“我温氏一族在药林谷住了百年,从不参与江湖纷争,只知悬壶济世……”温砚辞声音发哑,“云梦阁覆灭,倒真是件好事。”
玄惑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他们屠我故人满门,这债...自然要一笔一笔慢慢讨。"
"故人?"温砚辞呼吸微滞。
玄惑的目光如附骨之疽般钉在他脸上,声轻几不可闻:“可惜啊……他好像已经把我忘了。”那眼神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恨似痛,又似藏着经年风雪吹不散的执念。
沈南初端着冒着热气的蒸鱼从灶房出来,青瓷盘底在石桌上磕出清脆的声响。他皱眉看着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砚辞,吃饭了。"
"好。"温砚辞仓促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玄惑刚刚的目光如有实质,烫得他心头发紧。什么眼神?怎么感觉……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竹筷相击的清脆声响中,沈南初将最肥美的鱼腹夹到温砚辞碗里,鱼皮上缀着几粒新采的野山椒:"尝尝,我特意用紫苏蒸的。"
"明日..."温砚辞话音顿了顿,余光瞥见玄惑执筷的指节微微泛白,"我想进城一趟,顺道给玄宗主添置几件换洗衣裳。"
"哐当——"
竹筷砸在青瓷碗沿的脆响惊破了屋内凝滞的空气。
沈南初霍然起身,木凳在青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少年瞪圆的杏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死死盯住玄惑的衣襟。
"给他买衣裳?"沈南初看着玄惑的衣裳,领口处绣着暗绣云纹,"这可是玄阴宗特供的冰蚕云纹锦!"少年声音陡然拔高,"就这一件,抵得上我们半年的米粮钱!"
"沾了血,总要换的。"温砚辞低头扒饭,对面忽然漾开一声轻笑,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勾人。
"哦?那我可得慢慢挑几件称心意的。"玄惑支着下巴,语气里的戏谑像投进静水的石子,一圈圈荡开。
"想得美!"沈南初的声音陡然炸响,手边的木案被拍得震天响,"我这就去记个账本!你在这儿住了多少天,喝了多少副药,哪怕吃了半片菜叶子都得算清楚——别想赖掉一分一毫!"
他甩袖而去时,竹帘被带得狠狠撞上门框,哗啦一阵乱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莺。
夜风裹着药香穿堂而过,温砚辞望着晃动的竹帘轻叹:"南初性子直,玄宗主何必总逗他。"
话音未落,松木冷香突然逼近。玄惑倾身时银饰轻响,发丝扫过温砚辞的脸颊:"怎么?"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温大夫心疼了?"指尖抚上他紧绷的后颈,"我倒觉得......你这小朋友炸毛的模样甚是有趣。"
"玄宗主。"温砚辞突然拍开他的手,瓷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若总是这般动手动脚..."他起身时衣摆带翻茶盏,琥珀色的茶水在石桌上蜿蜒成河,"不如现在就启程回你的玄阴宗。"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将温砚辞离去的背影拉得修长。玄惑凝视着桌上流淌的茶汤,忽然低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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