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倒出两杯热茶放到两人面前,池溪南点头说谢谢,林青笑得柔和:“你就一直这么客气。”
闻言,孟文燕轻轻掐了掐池溪南的胳膊,语气里充满关爱:“是啊,溪南,你不要总是跟我们客气。一家人是不会这么客客气气的。”
她拍了拍池溪南的手,慈祥补充:“你这么瘦是不是平时没有好好吃饭,平时里想吃什么就告诉孟姨,孟姨给你做,太瘦了对身体不好,免疫力低下会容易生病的。”
“枳深也是,上次生病去医院挂水怎么不告诉孟姨啊,没人看着你要是睡着了落针了怎么办,药瓶空了怎么办,医院那么多人护士是照顾不过来的,下次有事一定要告诉孟姨,有我陪着我也放心些。”
孟文燕总是碎碎念,一份伟大的母爱满溢出分给身处沙漠的人,谢枳深五岁时父母死于自然灾害,后在福利院长大,因为从小成绩优异的缘故。被学校好心老师赞助读完初中,高中保送市重点中学,其后高三直接被保送至首都大学,利用寒暑假、周末、闲余时间做兼职赚生活费。因为体会过苦难和善意,所以在大学毕业后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做老师。
“妈,你的香辣排骨要糊了。”林青善意解救和提醒。
闻言,孟文燕用力嗅了嗅空气,“哎呀”一声,忙起身回到厨房。
“阿青,你进来帮我一下。”
“好...”
话音未落,就被谢枳深起身打断:“我去吧。”
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转身进入厨房,孟文燕见是他进来了,连忙出声制止:“枳深怎么是你,厨房油烟味重,你快出去别沾你衣服上。”
谢枳深眼疾手快端开一盘快要滑落的瓷盘:“不要,我就想和孟姨待在一起。”
孟文燕被逗得直乐:“你啊,就是嘴甜。”
客厅里,池溪南看了林青一眼,开口:“上周枳深哭着跑来我家说你又拒绝他了,哭的很厉害。”
林青手指了指阳台,池溪南起身跟着一起出去,阳台上种了几盆绿植林青顺势拿过一旁的水壶浇了点水。
“阿南,忘记一个人的样子需要几年?”
池溪南沉默,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他已经对逝去母亲的面容轮廓模糊了。
“昨天晚上我梦见阿风了,他还穿着浅水中学的旧校服。”池溪南转头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尾,知道他在亲手撕开从未结痂的伤口,有些痛融进骨血终将伴随主人一生。
“他就孤身一人站在血泊里,四周暗淡无光,不论我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双手搭在阳台瓷砖上紧握的拳头不断颤抖,语气无助又低哑:“其实我从未有停止过恨他,恨他弃我而去,恨他伸张正义,恨他善良...,可又止不住替他难过,明明那天是他生日。他明明说好让我陪他过十八岁生日,他求了我那么久最后失约的却是他自己,你说我该不该恨他。”
池溪南作为局外人也难免为之难过,楚风是那年浅水中学常被通报批评的劣迹生,他与楚风的相识也是介于和林青的关系。那年楚风桀骜不驯、打架、翻墙逃课、上网是常有的事,成绩次次无一例外稳居年级榜尾,是学生时代典型的中二少年。
原本池溪南是害怕这类学生的,但介于对方是林青的朋友,他渐渐收起了戒备心也在日久相处中发现对方并非传言里那般不堪。打架是因为看不惯别人以大欺小,翻墙逃课是因为学校老师的恶意偏见和言语侮辱,当然这些发现不免来源林青的中间解说。
楚风对林青很好,顺带对池溪南也不错,起初他并没有对两人日渐亲密的关系产生疑虑。有一次班级体育课自由活动后,池溪南突然觉得身体不舒服,于是他跟老师说明情况后就支身返回教室。
水泥地板教室里,两个少年正在接吻,那天太阳很大金光透过田字型窗户投射在木板课桌上。楚风压着林青吻的专注深情,池溪南怔愣看着两人发现林青早已羞红了脸,少年的感情纯粹,热烈,美得不可方物。最后他后退几步躲到楼梯间,默默守护着这个他无意撞破的秘密。
命运多舛,结束这段少年情缘的原因,不是争吵,不是瞬息万变的真心,只是无力挽回的死亡。池溪南知晓楚风去世的消息是在大人们口口相传中,闻此消息,他立马冲到林青家见到的是早已面如死灰的林青,孟文燕焦急如麻却不知自家儿子发生了何事,只能守在房门外不敢进去。
池溪南也是在得到默许后才缓缓走到他身边,伸手将林青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他,似是找到发泄口,林青无法言说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林青死死抱住他,像溺水之人拼命寻求一根浮木,池溪南咬唇克制酸涩的喉间,他知道怀里的人已然濒临崩溃。林青死死圈住他的背脊,早已哭哑的嗓音还在不断发出呜咽声:“阿...阿南,疼...真的好...好疼,心...好疼。”
“怎么办,我该怎...怎么办。”
池溪南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住他,不断轻抚他的背脊,肩膀处衣衫早已被林青的眼泪浸湿。
林青整个人都在发抖,原本现在他应该是在陪楚风过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年楚风在自己的带领下成绩也有着突飞猛进的进步。虽说无法填写同所大学但两人已经约好填写同城市的大学了,可现在这一切约定都变成一盘散沙烟消云散再不复存在。
一场无止境的校园暴力,用一个少年鲜活的生命作为响亮的警示,两刀直入心脏的伤口,让一群人前程蒙尘,也让一个少年永失所爱。
“阿南,我走不出去了。”他嗓音带着深深沉重。
此话一出,池溪南轻轻拍了拍林青的左肩,偏头靠在他的右肩上,眼眶有点酸,平静了一会儿,他说:“阿青,没事的,会没事的。”
池溪南静静望着远方。
那年夏天伴随一位正义星辰少年陨落的还有一颗情窦初开时最纯粹无畏的少年情。
太阳东升西落,地球自转不息,万事万物都在悄无声息的变化,可有人依旧被困在原地。
孟文燕从厨房端出一盘炸鸡柳走到阳台往林青嘴里喂了块:“快尝尝肉柴不柴?”
林青咀嚼:“不柴,妈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就好。”话音未落,她就用木筷夹起一块喂给池溪南,语气温柔:“溪南,肉不柴,你尝尝。”
“谢谢孟姨。”他俯身低头吃进嘴里。
林青熟练地收起低沉的情绪,恢复以往柔和的笑:“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
“可以是可以不是。”她把手里炸鸡柳盘和木筷递到池溪南手中:“阿南,你多吃点,锅里还有。”
林青叹了口气,假意抱怨:“终究是比不过阿南在您心中的地位。”
孟文燕呵呵直笑,轻轻用力打了下他胳膊:“就你戏多。”
谢枳深也端着盘炸鸡柳出来看热闹,一边吃一边真心奉承:“孟姨,您做的鸡柳真的太好吃了。”
孟文燕转头对他笑:“好吃就多吃点。”
池溪南捧着热乎乎的瓷盘手心的温度传到心脏,他看着三人脸上的笑也下意识弯了唇角,现在想来以往每次上门来吃饭。孟文燕总会在正式吃饭前,端给他一些率先做好的小吃,从记事起这位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就对自己格外关照。
就像“母亲”明明自己那时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依旧会捡养尚在襁褓中的自己,世上的陌生善意在无形中转为爱意滋养着他。池溪南定睛看着孟文燕眼角的细纹,手上的动作紧了紧。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消息声。
林青顺势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示意他先回消息。
池溪南拿出手机看是程煦安发来的消息:
【南南,晚上回来吃鱼。】
【图片】
照片上六人坐在湖边悠闲地等鱼上钩,程煦你举着手机只露出半边脸,阳光下他的瞳孔色真的很漂亮,池溪南下意识滑动手指放大照片。
三人目光齐齐看着他,孟文燕问:“溪南,谈恋爱啦?”
闻言,他抬起头眼底的笑还未收尽,谈恋爱吗?和程煦安。大约过了两秒他脸热的点点头:“嗯。”
孟文燕大喜:“是哪家姑娘?我见过吗?”
林青看着他倒也不觉意外。
“他不是栎城人,是首都人。”
孟文燕笑笑:“那也不错啊,等你们感情稳定后带来给姨瞧瞧。”
池溪南埋头拨弄手指,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小声开口道:“他...他和我一样是男人。”
此话一出,孟文燕神色明显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惊愕,池溪南没敢抬头,林青轻笑,谢枳深露出震惊之色,他没想到池溪南会如此坦白。虽说同性恋无错,但在孟文燕这辈人的思想上,对同性恋这个词还是存在偏见和不容存在的厌恶。
老一辈多数人脑海里结婚生子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池溪南双手指尖因为慌张拨弄动作有些泛红。大概过了几秒,孟文燕伸手抓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动作,语气依旧柔和:“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玩手指。”
池溪南始终低着头,在他心里孟文燕是和母亲一样重要的存在。
“他对你好不好?”
池溪南点头说非常好。
“那就好。”孟文燕拍拍他的手继续说:“溪南,你不必恐慌孟姨始终支持你,人这一生不过几十载能不留遗憾自然最好。等时机成熟带他来家里吃饭吧。”
“只是溪南两个男人在一起难免会有流言蜚语,人心可畏你...你到时候别往心里去。”
“嗯。”池溪南点头:“知道了”
谢枳深傻笑着上前揽住池溪南的肩膀:“没事的,溪南哥,我保护你,谁敢欺负你我指定打趴他。”
池溪南笑出了声,抬头眼眶有点红:“好,谢谢你枳深。”
厨房里飘出海带冬瓜汤的香气,孟文燕靠在林青身上笑看着池溪南和谢枳深:“好了好了,进去吃饭吧。”
谢枳深:“好耶,我快饿晕了。”其实他才吃完一盘炸鸡柳。
孟文燕笑出声:“你这孩子。”
谢枳深快步走到厨房盛汤,池溪南拿着饭勺盛饭,林青取出四双木筷顺带端走盛好的两碗米饭。孟文燕就坐在餐椅上看着他们分工明确又有条不紊地动作,餐桌上摆放着三人各自喜爱的菜肴。
盘里最后一块藕合谢枳深和林青同时伸筷,场面陷入一瞬尴尬,池溪南看了眼盘中两双木筷。谢枳深慌乱迅速收回木筷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一边水杯,橙汁顺着桌面流淌到他裤子上,他忙起身拿纸巾擦拭慌不择言:“我去下卫生间。”
说完他一溜烟躲进卫生间,孟文燕疑惑开口:“枳深今天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刚在厨房也总是走神。”
池溪南看了眼林青,对方起身说:“我去给他那条换洗的裤子。”
孟文燕:“好,顺便问问枳深今天怎么了,那孩子平时就喜欢黏着你。”
林青点头“嗯”了一声。
卫生间里谢枳深背抵着门低头看着自己略显狼狈的姿态,门板被敲响,林青柔和的嗓音传进耳朵:“枳深,我给你拿了件换洗的裤子。”
“哦...哦,哦谢谢。”他打开一边门缝伸出手去接裤子。
“换完就出来吃饭吧,等会菜凉了。”
谢枳深抱紧怀里有着和林青身上一样的洗衣液香味的裤子,窘迫回答:“好的。”
他快速换上干净的裤子走出卫生间,孟文燕看着他问:“枳深,你没事吧。”
“没事。”
池溪南将最后一块藕合夹到谢枳深碗里,他一愣,笑着夹起藕合大咬一口,开口的声音因为嘴里的食物变得含糊:“溪南哥,我爱你。”
“孟姨做的藕合真的太好吃了,我超爱。”他一碗水端平补充道。
池溪南笑笑。
孟文燕直乐:“想吃就来家里玩,孟姨做给你吃。”
“嘿嘿嘿,好啊。”
吃完饭林青主动去洗碗,留池溪南和谢枳深在客厅陪孟文燕聊天,她将两条织好的围巾分别交给两人,说:“降温了,你俩都别冻着,平时没事也可以常来家里玩。”
两人齐齐点头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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