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的路上程煦安故意放慢脚步，乘着夕阳心里乐开了花，当晚回到老宅他怡然自得食欲大开，餐桌上黎澈用怪异的眼神凝视他，轻轻肘击坐在左侧的顾易，偏头疑惑小声呢喃：“煦安哥好像被夺舍了。”
闻言，顾易看了眼四人碗快要溢出的菜肴，没有说话。
程煦安外公放开筷子看着他怀疑道：“你下毒了？”
黎澈兴奋地偷笑，程煦安外婆也看向一反常态的外孙，程煦安笑着摆摆手说：“哪能啊，外公，你觉得身高一米七多的孙媳妇怎么样？”
全场的人皆静一瞬，老爷子半信半疑：“发展说说。”
“就是我对人一见...”话未说完他想到了什么没再继续往下说，就此打住：“算了，等追到人在告诉您们。”现在说为时尚早八字还没一撇呢。
“趁早啊。”老爷子知晓自家外孙眼光高，既然是外孙看上的人他自然是期待的，有生之年他也想见见四世同堂的景象。
“我尽量。”
老爷子看他一眼不再多话，转头看向顾易：“小易，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顾老爷子两年前查出脑部长了块垂体瘤，随后紧急做完开颅手术后，人就变得有些痴傻了。原先多健壮的一个老头，两人在首都的那些日子还常常相约钓鱼喝茶，世事无常，人类在自然法则面前犹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顾易实话实说：“身体还好，只是大脑神经很难再恢复正常。”
老爷子叹了口气：“唉，活着好啊，活着就有希望。”
顾易点头“嗯”了一声。
可在场的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客套的安慰话语，神经受损加上年事已高，剩下的日子不过是跟阎王抢命，不过鲜少有人愿意向死神低头，濒临死亡的人才越渴望生的机会。
管家让人多收拾了一间客房，温柔贴心善解人意的多此一举，因为直到次日天明多收拾出来的这间客房，床单依旧整洁光滑毫无入住痕迹。
黎澈性子乖巧讨喜，一口一个“外公外婆”叫的人心都化了，程煦安撇了眼对面“祖孙三人情深似海的场景”白眼，闲散的躺靠在沙发上给池溪南发去早安问候。
“小澈，怎么休学了？也瘦了不少，是不是在英国读书没有好好吃饭啊。”程煦安外婆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关心。
闻言，黎澈看了眼对面沉默寡言的男人，笑着回答：“有人欺负我，我就回来找他算账了。”
顾易神情淡然回应他的目光。
老爷子神情瞬变：“什么？谁欺负你，给外公说我找人教训他。”
程煦安嗤笑出声，熄灭手机起身抬脚准备离开：“外公，你就别瞎操心了，谁知道他口中的“欺负”是字面意思还是肢体动作。”
老爷子大声喝斥：“你这什么意思，人小澈都让人欺负了，你这当哥的也不知道关心关心，尽泼冷水。”
闻言，黎澈把头埋的更深了。
程煦安走到玄关处穿鞋：“得，您就当我没说。”
“你又干嘛去，人小澈小顾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又要去哪？”
程煦安随手取过一旁的车钥匙，挥了挥手：“追人去。”
老爷子瞬间平静，降低声音：“去吧。”
“......”
黎澈起身大喊：“我也要去玩。”
程煦安扫他一眼：“你也去追人？”
“才不是，我和顾易哥第一次来栎城，不能出去看看风景吗？”
外祖母温柔开口：“煦安，带小澈和小顾一起吧，栎城风景好年轻人可以多去转转。”
“行行行，走吧走吧。”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还出去看看风景，想出门二人世界的借口摆了。
石巷路口，池溪南背着画板侯路边，视线里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来，程煦安下车自然取过他的画板放进后备箱。
起床时洗的头发此刻还没完全风干，因为池溪南不喜欢用吹风机，他今天穿了件青蓝色衬衫，清瘦的身姿配上幽深如潭水的眼睛，有种不可被亵渎的神圣，每一寸呼吸都在程煦安心尖上跳动。
程煦安直直盯着他，眼神炽热而专注，灼热的目光让池溪南有些不自在，直白坦率地目光让人无处遁形，池溪南抠了抠手指，小声开口：“怎，怎么了吗？”
车内黎澈靠在顾易身上美美补觉，顾易目光则透过车窗落到程煦安身上，一时五味杂陈。
程煦安挠挠头笑着回答：“没怎么，你今天真好看。”
闻言，池溪南慌乱低下头，小脸发烫。
程煦安弯腰与他视线齐平，茉莉清香气息比他的嗓音优先占据池溪南的神经：“南南，我以后就叫你南南可以吗？我觉得这个称呼跟你很配，而且，而且听起来显得我们一点都不生分。”
池溪南没有说话，他知道不管他答不答应程煦安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嚣张到让人拿他没有办法。
车内顾易将两人的举动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程煦安耐不住性子追问他：“可以吗？可不可以啊？”
池溪南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点点头。
程煦安心满意足地笑了，转身打开副驾驶的门：“南南，上车吧。”
池溪南坐上车才发现后座还有两人，应该是昨天和程煦安说话的那两位朋友，顾易和他点头示意，车内异常安静，池溪南双手握紧安全带扭头看窗外，有些不自在。
到达山顶，黎澈才悠悠醒来，睁眼见到池溪南的瞬间有些惊讶，染着睡音乐呵呵打招呼：“你好呀，帅哥，我叫黎澈，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池溪南点头微笑：“你好，我叫池溪南。”
黎澈揉了揉眼睛，开玩笑：“溪南哥，为什么不说再次见到我也很高兴。”
池溪南一愣，有些无措重复更改道：“你好，我叫池溪南，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其实这是两人第一次看清对方的长相。
“哈哈哈哈哈哈。”黎澈笑得大声：“溪南哥，你真好玩。”
程煦安拿着画板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干嘛呢，有什么好笑的。”
黎澈捂着被拍的地方，气鼓鼓看他：“见色忘友。”
程煦安瞥他一眼懒的搭理。
顾易轻轻揉了揉黎澈的脑袋，看向池溪南：“你好，我叫顾易。”
池溪南微笑：“你好，池溪南。”
“他们两个都是我在首都的好朋友，还有几个这次没有过来，有机会我都会介绍你认识的。”程煦安背着他的画板右手提着他的工具包，与他并排站立偏头说：“走吧，我陪你一起。”
临走前还不忘给立在原地的两人留句话：“二位自便。”
程煦安问他有没有心仪写生的位置。他摇头说没有，但其实是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写生上了。
黎澈拿出手机定格这一瞬间，转头就发到自己置顶的好友群里。
配文：煦安哥，见色忘友！
群里有人迅速回复。
纪：【谁啊这人是？】
楚：【从背影来看是个美人。】
黎：【@楚在线辟谣，这是个超级大帅哥。】
纪：【拍正脸啊，让我们把把风。】
黎：【不敢，煦安哥现在可宝贝他了，我可不敢造次。】
余：【认真的？】
正主加入群聊发图配文：【比珍珠白银还真。】
图片里，池溪南坐在用纸巾铺垫的石礅上，埋头一手固定头发一手举着铅笔正插进挽好的发丝里，白皙线条流畅的脖颈处还有几跟碎发，一张图片自成一副美画。
楚：【表哥，那你什么时候带美人哥哥回首都来玩啊？】
程：【我又不是土匪，当然得他愿意才行。】
楚：【哦，好吧。】
熄灭手机放回口袋里，程煦安坐在池溪南为他用纸巾铺垫的石墩上，安安静静看着他动作，时不时拿出手机玩单机小游戏。只是每每放下手机时专注的目光就会再次落到池溪南身上，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笔，今天状态不好静不下心。
见状，程煦安出声：“我打扰到你了吗？”
池溪南摇头，移开画板目视前方：“没有，是我今天不在状态。”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仅可以观赏群山还可以俯视脚下的栎城全景，浅水湾的水窄而长一眼望不到头，校长说得对栎城年轻人少见。有野心有远见的年轻人都一个劲的往外走，这座小城镇只余大部分年迈的老者，无力远走的孩童，还有像他这样浑浑噩噩的人。
“探完亲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突然开口问，程煦安冷不防一愣，这是池溪南第一次问及自己的事，他笑了，这是很不错的开始，证明对方在想了解他。
“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我外公外婆在这里养老。”他实话实说。
池溪南若有所思：“这样啊。”
“嗯，因为家里就我一个所以他们都不怎么管控我，外公外婆是五年前来到栎城的，当时我在美国读书。今年申请提前研博成功了，回国后就直奔栎城来看望两位老人，谁知第二天就让我在茶山遇见你了，这样一想我们还真有缘分。”他自顾自解说着自己的行程，仿佛想让池溪南进一步了解他一样。
池溪南偏头看他，博士毕业？可他看起来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沉默了一会，他才开口：“那你的毕业论文选题是什么？”
“Light and quantum”
池溪南看着山脚下幽蓝的江面说：“你很厉害。”
程煦安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夸奖，同时也毫不吝啬的夸奖他：“谢谢，你也很厉害。”
池溪南笑笑。
这天骄阳正好，清风微扬，程煦安突然偏头靠在池溪南身上闭眼享受风自由的流速，池溪南一怔，两颗心脏悸动下，在第三阵清风拂过额间发丝时，程煦安听见身侧人开口：“你希望我做什么？”
程煦安无动作，几乎脱口而出：“我希望你平安快乐。”
浅水湾的水深不见底，今天阳光明媚，风中有淡淡茶香，池溪安盯着远处的天际线无声轻笑。
这天送池溪南回家的路上，程煦安背着画板一手提工具箱，一手垂于身侧时不时手背擦过池溪南的手背，跃跃欲试又小心翼翼。小巷子里空间局促，程煦安握住他的手对方没有拒绝，于是在逼仄的小巷里，有两道异常跳动的心跳声。
这年程煦安22岁张扬热烈豪不掩藏，牵住池溪南的手后没有等到对方的拒绝，他忍不住笑出声，像十几岁身处校园时情窦初开又得偿所愿的肆意少年。
池溪南埋头也红了脸。
自出生起这是他第一次与他人亲密接触，内心不免忐忑又慌张，弥留之际心底又蔓延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郁闷。
大门外池溪南抬头看着他说：“谢谢你。”
金灿灿骄阳下程煦安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盯着他笑。
专注的目光盯得池溪南有些无措，池溪南垂于身侧的手无意识抠弄手指，歪头问他:“怎么了？”
石板地上两人的影子靠的极近，程煦安始终没有放开牵住他手的手，阳光下池溪南长睫更显，衬得他柔和又清冷。
“没怎么，想多看看你。”
话音未落，池溪南就偏开头：“今天谢谢你，我要回家了。”言外之意，就是让程煦安把东西还给他然后自己回家。
程煦安挑眉轻笑：“不请我进去坐坐。”
“下次吧，你朋友还在外面等你。”
今晚程煦安心情好倒也不耍无赖，点点头：“知道了。”他把手里工具箱和画板还给他，轻柔他的脑袋：“好了，进去吧，手机联系。”
池溪南接过工具箱和画板：“好，再见。”
程煦安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回头，发现池溪南也在看他，他摆摆手无声说：“看手机。”
接收到信号，池溪南拿出手机打开，点进与程煦安的聊天框：【你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觉得你爱上我了。】
池溪南脸热，熄灭手机早知他无甚正经，再抬头，就见程煦安站在荫蔽地石巷里，举着发亮的聊天框朝他招手，直直冲着自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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