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隋轻去拿自己要用的东西了。
秦柚在原地站了会儿,进屋关门。房间门静默地闭着,过了会儿,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
第二天,早上六点,细微的声音从房间门口传来。
秦柚不是什么认床的人,睡得还算踏实;房间外的声音也不大,最大的声音是路过房间门口的脚步声,基本吵不醒人。但他还是醒了。
可能是上学的生物钟让他在这个点神经敏感一点,也可能是在隋轻的私人环境里神经有点紧绷。
他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看一眼时间,放下去闭眼半睡着。几分钟后,他凭借意志力,逼自己睁开眼,坐起身用手腕按着一侧眉骨,清醒一点才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
天都没亮,一片漆黑,秦柚在黑暗中依稀分辨出隋轻的身影。
听见动静,正在接水喝的隋轻转头看过来,声音不大地问他:“不多睡会儿吗?”
秦柚没完全清醒,摇摇头。
隋轻就笑着问:“吵醒你了?”
他还是摇头,稍微清醒一点后,就带着倦意问隋轻:“你每天这个点起吗?”
“差不多,”隋轻听他像被吵醒的样子,声音又轻了点,“我就这个作息,你不用管我。没睡醒就回去再睡会儿,什么时候起都行。”
秦柚站着没动,隋轻就把刚接好的水朝他那边递,“喝吗?”
他慢慢动身走过去接着了。
“哗哗哗——”
隋轻又给自己接了一杯水,顺便也把柔光灯打开,笑着问秦柚:“真不再睡会儿了?”
秦柚端着水摇头。
隋轻就问他:“起那么早干什么?上学早起没受够吗?”
灯开了会儿,秦柚也清醒了,不回答,反问他:“你起那么早会做什么?”
“想到什么做什么呗。”隋轻说。
没法知道他的生活习惯和规律,秦柚闭着嘴。他刚醒不久,眉头微微皱着,看着没什么兴致,抬起水杯喝了点水。
“真不睡了?”隋轻端起他的那杯水坐在沙发上,抬头笑着问他。
秦柚把水杯放茶几上,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低着头安安静静的。
“要接着昨天玩儿吗?”隋轻问他。
那估计不行,秦柚现在都犯倦,脑子醒了,但浑身还没缓过来。那游戏强度太高,神经和手指肌肉都得调动起来,他现在没那个专注力,所以还是摇头。
隋轻看着他也不像能玩的样子,无奈笑出声,说:“再回去躺躺,不差你早起这一天。”
摇头。
问什么他都摇头,隋轻也没办法了,只好说:“带你下去跑跑步?吹吹冷风,清醒清醒,回来就有精神了。”
秦柚走神盯着那杯水,问他:“你每天都要晨跑吗?”
隋轻说:“不啊,你要答应的话,今天第一次。”
他就抬头去看隋轻,隋轻一笑,他就回房间洗漱一顿,把自己收拾稍微清醒点,穿上外套和隋轻一起出门了。
出门前,隋轻看着他,笑着问:“这么穿不冷吗?”
秦柚觉得他也没穿多厚。
从第一次见面秦柚就发现了,他穿衣服真的很随心。不是随便拿到什么穿什么,是怎么简单穿什么,就没见过他这样叠穿那样叠穿。
秋天那几次见他,他外套就没合起来过。里面不是短袖就是厚一点的短袖,这取决于他外套的保暖性。除了见过一两次工作穿的衬衫,没见过他的内衬有纽扣。
对了,昨天在屋里穿的还是短袖。
于是秦柚看着他的冲锋衣,不语,最后才问:“……你呢?”
隋轻显摆了一下,“我耐冷。”
他们就下楼吹早上六点的冷风去了。
秦柚其实还有件当内搭穿的外套,但他出门没穿,因为他以为隋轻真的要带他晨跑。但是下了楼,隋轻说:“不跑了,冷过头了。”
他也知道冷过头,把人带下来走在湖边硬生生吹湖风。
也是闲着没事干了。
湖边的冷风一吹,秦柚慢慢觉得四肢有了恢复的迹象。
上次到这个湖边来,还是天热的傍晚,人又多又杂;当时亮得半死不活的路灯,现在泡寒气里亮得有些刺眼。
这破城市的风,纯妖风,一到冬天更是收不住,四面八方地吹,也没见停下。
风吹得两个人衣服响,隋轻看上去却是挺开心的。头发是被吹乱了,但怎么更帅了?
看上去他不是耐冷,他是爱冷,享受冷,没事找罪受。这风瞎吹都吹得他眼睛里敞亮——明明眉头是避着风稍微皱起来的。
秦柚默默偏开头,浑身热起来抵御冷冰冰的风。
他看着湖光,刚想开口说什么,隋轻的声音就在一旁响起。
“你——”
“对了你——”
隋轻一笑,说:“你先说呗。”
秦柚让他先说。
隋轻没跟他推来推去,就说:“我是想问你吃不吃早餐。”
秦柚说:“……不吃。”
“真不吃吗?”隋轻问他。
他说:“春节没什么店。”
隋轻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自信又神秘地闪了一下,说:“我带你去。”
不过他又怂恿似的问了一遍:“真不去?”
秦柚:“……”
没说“不”就是同意。
显然两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于是隋轻加快了脚步,说是顺便暖个身,根本不怕这个风张牙舞爪地吹,又说了声“跟着”,快和风融为一体了。
秦柚想说的话被他打断,想再问一遍,但是又想等他说“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等了一分钟没等到,秦柚只好在他身后问:“……你很喜欢吃好吃的?”
隋轻说:“谁不喜欢?”
说完又说:“真有谁不喜欢,我第一个佩服——你不喜欢吗?我佩服佩服你?”
那别了,吃了两年僵尸饭,再吃了半年活人饭,秦柚发现自己还是爱吃东西的。
那些做僵尸饭的店能不能全倒闭?
最后一点活人气息都被他们抽干了。
秦柚没接他话茬,主要是没那个能力接。沉默一阵后,他低着声音,问出了一开始想问的话题:“你过几天出差,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的时候他一直看着路。
隋轻在前面说:“半年啊。”
“……”知道是半年,“七月份吗?”
隋轻说:“可能吧,得到时候看具体进度。”
有时候秦柚都觉得隋轻和他的工作很违和。
这人看上去就该是那种毕业GAP几年,随便攒点钱就吃喝玩乐到三十岁的人。但他那个工作,秦柚之前也问过,听上去像是大学狂领奖学金狂搞专利搞项目的人会做的。
非常违和。
秦柚看着他在风里的背影,完全想不出来他出差工作的样子。
但他想问清楚的事还没问清楚,所以他继续问:“……最快的话,什么时候能回来?”
隋轻说:“可能六月?”
秦柚:“六月末吗?”
隋轻:“上中旬也有可能?大差不差的吧。”
那可差太多了。
秦柚没继续问了,就在他身后走,扯了扯漏风的衣袖。
忽然,隋轻转头看着他,笑着问:“六月高考是吧?”
“……”
不然十六月吗?
“一直记着呢。”隋轻把头转回去说。
问问谁家写题写了三年的高三生不记得呢?
但秦柚只是:“嗯。”
“不老说放宽心吗,放不下?”隋轻问。
秦柚不回应。
“没事儿,”隋轻又轻巧地说,“放不下就放不下呗,也没说非得放下。”
“不是说要‘无所谓’吗?”秦柚问。
隋轻笑了,说:“ ‘无所谓’ 不是说刻意逼你淡化考试。意思是,你觉得可以多写几个题,那就无所谓多写几个;你觉得无所谓少写几个,那就少写几个。每个人觉得无所谓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可能每一天每一秒也是不一样的。”
“你无所谓什么?”
“我极端一点,我无所谓考不考。”
“……你什么都无所谓吗?”
“或许?”
或许?
和这个人聊天就没聊明白过。
秦柚正有点烦躁的情绪冒出来,隋轻出其不意地把他搂上去,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得到他身上冰得要死,一下给他凉住了。
他就这么冰着秦柚,说:“考试让你难受你就难受着吧,现在我要带你去吃最好吃的早餐。”
秦柚趁走在两盏路灯交际处,透过最暗的光看隋轻,过了那一秒,他又逼自己移开视线。他没推隋轻,看着路,还是用不带疑问的语气问:“为什么别人全是傻逼。”
偏偏你不是。
隋轻发出一声疑问:“嗯?”
秦柚沉默了一两秒,说:“为什么那些傻逼总是能很开心地……恶心别人?”
“没骂我吧?”隋轻笑着说。
秦柚立马摇头,“别人——觉得我活得很恶心很没必要的人,让我非得跟他们为同一件事开心的人。”
说完他有点闪躲,不是躲着隋轻,是不想承认自己说了这段话。
隋轻听了,很浅很浅地笑一声,放下手,走到栏杆边,看着湖对面。
湖对面的路灯藏在树下,只能看见树以及高楼的剪影。
秦柚滞后地跟上。
过了会儿,隋轻说:“那就让那些开心的人去过开心的生活啊,你要做的不是去否定他们的开心,不是去感受他们的开心,是反过来感受你的难过。其实最好的情况是开心的人也不否定你的难过,但是吧不太可能。”
“凭什么?”
“凭……大家很难改变吧。”
“改变了就能好吗?”
“ ‘改变’ ……”隋轻说,“可能会变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群体上变规范一点,变标准一点,不管是事还是人。”
“……”
“当然也有难一点的方法,比如说强行灌输道理什么的。但这种逼人改变的方法,触及到了一个人的天性,大概率得到的回答是 ‘我就这样’ 。”
“我该变吗?”
“该。”
“……”
“但不是像他们规定的那样去改变,也不是去改变你的天性。还有一种方法:别管怎么样,从今天到明天,一直变就对了——世界一直都在变。”
“你是最后一种吗?”
“可能吧;也不一定。”
“怎么才能学会你的方式?”
“现在才六点二十,出门的时候是六点零六。记住问题,不要去找答案,等十四分钟,一个不够就等十个,一万个。”
“然后呢?”
“等到了再说呗。”
“你一直都这么等吗?”
“也不是 ‘一直’ ,至少不是大家普遍以为的‘一直’ 。”
“不明白。”
“没关系,就先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么累人?”
“累人吗?我倒是觉得,”隋轻望向远处,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思考,“活在这种什么都在变的世界,有一种……”
他的嘴角一弯。
“高.潮的感觉。”
“……”
“谁不是在骂谁傻逼呢?”
隋轻说。
“可是傻逼又怎样。”
隋轻脸上带着笑,望着湖对面的高楼,眼睛里的光比湖面的波光还亮,看似对一切都充满了期待,不在乎今天是否会变成昨天,不在乎明天是否会变成今天。
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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