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里,隋轻挂掉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只是喊出他的名字,下一句话就已经没人听了。
秦柚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沉默地站在一边。他试着放低语气里的疑问和探究,像不经意一样地问起:“……谁啊?”
“没谁。”隋轻把号码拉黑后,手机揣起来。
“上次打骚扰电话的人?”
“对。”
“男的?”
“对。”
秦柚盯着地面,这家奶茶店里那种浓厚刺鼻的香味令人不适,冲淡了运动之后的通畅和活跃;冰冷的空调也驱散了运动结束后的热气,冷热一撞,头有点疼。
等奶茶好了,他去拿,提着和隋轻一起回去。
屋里空调一开,隋轻放下网球包进房间洗澡,他目送隋轻掩上门,然后把奶茶放餐桌上,握着球拍,也进了房间。
手腕没多少力气,带着重量的球拍往地上垂,像一根头发下面坠了一块石头。
球拍被放在桌上,旁边是他前段时间收到的快递。快递包装已经丢掉了,就剩下这个过度包装的,说不上来是好看还是丑的纸壳。
这是他的录取通知书。
手机收到录取通知那天,他还在录音棚忙,客人的麦克风临时出了问题,怎么都不对;他跟人找问题找了很久,最后搞定额头都出了点汗。
麦好了之后,他也没看手机,继续帮混音师干些杂活,是中途手痒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看到那条录取通知的。
他扫视完消息上的字,面无表情把手机放回去了,继续盯着那些音轨。
眼神有一瞬间的停顿,甚至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或者意识到了,大脑不准他去想。
等脑海中的各种念头越来越清晰,眼前音频接口上的指示灯还在闪,不刺眼,按顺序亮着,没什么不对劲。
消息来自于一所省外的学校。
秦柚填了那么多省内的学校,就一时冲动把某个省外院校排在前面,都没当真过,偏偏收到了这条消息。
学校肯定是个好学校,分也不低,往年分数线比起前面的院校,有过之无不及。结果前面几个省内学校分数线上涨,这所学校略下降,阴差阳错就这么被录取了。
明明他志愿后面还有那么多省内学校;不是,怎么就——
现在他盯着球拍边的录取通知书,不知道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还是命运弄巧成拙。
他留在省内的理由也不要太简单——赶路方便。要不是成绩差了市里那两所大学一截,他都想直接呆在市里。
这样节假日可以回来,周末可以回来,要真在市里,他甚至每天上完课就可以回来。
录取他的学校名声比别的好——名声好有什么用啊?他志愿里,好名声的又不差这一所,但离隋轻一千公里的只有它。当时怎么就填了它呢?
房间里都还有他没拆开的箱子。
这段时间,他一直幻想收到录取通知,可以直接把箱子拆开,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摆放收整好。
但这箱子过段时间就要被他寄往一千公里以外。
桌面上,录取通知书的烫金有点刺眼,在配色清爽的球拍旁,显得很臃肿,不是秦柚的审美。就这么站着,等全身恢复一些力气,他才去洗了个凉水澡。
发梢不滴水后,他从房间里走出来,隋轻已经坐在沙发上喝奶茶了。就看见他把盖子打开,撕掉塑封,重新盖上盖子拿起来喝,不用吸管。
“几号开学?”喝了一口,隋轻问他。
他告诉隋轻了。
“那还能带你打个两三次。今天后面感觉差不多对了,下周带你多练球感,控控球,以后发球指哪儿打哪儿。”隋轻一边说一边看着手机。
“……你经常教人打球吗?”秦柚坐在他旁边。
“不经常。”隋轻把他的那杯递给他。
纸杯的手感还是凉的,秦柚握着,问他:“你以前教过谁?”
“不认识啊,”隋轻收到了工作上的消息,起身回屋拿电脑去了,“人请我教我就教了呗。”
秦柚看他起身,一句“你去干什么”差点脱口而出。
隋轻进了房间,他就低头看着手里的奶茶。几秒后,放在桌子上,手指卡住杯盖,“咔嗒”两声,把杯盖打开了。
他撕掉了那层塑封,盖上杯盖;指尖湿了一点,他用纸擦干,纸叠成矩形,和袋子里另一张叠成矩形的纸丢一起。
他坐着一口一口地喝,等手里的奶茶喝完,隋轻还是没有出来继续喝他的那一杯。
半满的杯子被拿起来,秦柚带着这杯奶茶走到隋轻房间门口。门开了三分之一,他没敲门,而是缓缓推开门,迎上隋轻看过来的那一眼,走过去,把奶茶放在他的桌上。
刚放上去,隋轻就腾出手,把杯子周围的东西都换了个位置,接着继续干活。
“中午有想吃的吗?”隋轻问。
秦柚站在一边盯着他的手,说:“都行。”
“行,每次多余问你一句。”
看他全神贯注地工作,秦柚的手搭在桌边,紧了紧,松了松;三番两次想开口,话就在嘴边呼之欲出时,他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出门时隋轻还是在工作,看上去是假期结束了,秦柚没多说什么,直接去了录音棚。
晚上回来,隋轻时不时在他面前看手机回消息,他都想问一问是在回谁的消息。
结果只能是逼自己不闻不问。
第三天晚上,他刚回来,换了鞋没走几步,隋轻就从房间里走出来了:穿的是外出的衣服,表情依旧放松,不严肃,但是没带着笑。
“回来了?”路过他的时候,隋轻问了一句。
他往前走,没转身,头微微往后盯着地板,回隋轻:“嗯。”
“行,不容易,好好休息。”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最后驻足回头,喊住隋轻:“……隋轻。”
隋轻换着鞋,回头望向他,眼睛里亮着,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你要去哪里?”
隋轻笑着说:“不去哪儿,就是有点事儿。”
“……”
他没说话了,隋轻就对他笑一笑,让他早点休息,开门走了。
十一点,门留了缝,秦柚关灯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模糊的房间。直到凌晨一点,门缝里传来开门声,隋轻从门前经过,他的眼睛才闭上。
第四天,录音棚里没什么活。除了那几个常驻的哥们儿姐们儿,还有身兼多职的老板本人,就没别人了。
“那玩意儿出了个小更新,还挺好用,你回去可以看看。”
“你别老整这些插件了,谁看得见啊?还不如整点看着牛逼的硬件。别说我们水平怎么样吧,骗点懂行但懂得不多的,让他们觉得钱花得值,情绪价值这不就上来了?”
“缺大德了你。”
“我缺什么德了?我缺的是钱。还说我缺德,我觉得让我混那些叫唤几声就叫‘歌’的东西,是这个市场缺德。”
“哎,市场。话说前段时间那个客户的歌真有点意思,人也挺谦逊,跟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就要录歌的比,差别不是一星半点。”
“是,这么正常的人不多了——你说那感觉,是不是跟我们的实习生小兄弟差不多?”
“人来兼职帮忙的,怎么就你的‘实习生’了?”
时间流逝得很缓慢,待着也是没什么事,一个比一个闲。秦柚正拿着手机,盯着隋轻那栏记录,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会和谁聊天。
意识到四周寂静无声,他才抬头和那几双眼睛对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棚里的酷姐忽然笑出声,转头对录音师说:“真帅吧这是?”
录音师没绷住,“人十八,你收了神通行不行?”
“夸一夸都不行吗?整天看的是你这张脸,没活我都不来。”
“哎,女人。”
“谁也别说谁,换个漂亮妹妹我看你会说什么——诶,有女朋友吗?”
面对棚里酷姐明晃晃的好奇,秦柚不像摇头地摇了个头。
“喜欢比你大几岁的吗?”
录音师插话:“十几岁。”
“你有礼貌吗?——喜欢吗?”
秦柚回答:“有喜欢的人。”
他的情绪不显山不露水,但酷姐急忙伸手隔空稳了一下他,像给他扇风似的,说:“有喜欢的人好啊——姐姐对长得帅的一视同仁地好奇,就那么问问。”
看他不热衷聊天,也都各做各的去了,继续聊些有的没的。
秦柚继续盯着不可能有动静的窗口,除了这间录音棚,心思早就爬满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第五天。
“你是说,你想时间灵活一点,以后有单子的时候再叫你?”录音棚里,老板问秦柚,抬头瞅了他一眼,继续盯着手里的事。
秦柚回他:“家里出了事。”
“其实也行,你这段时间干得挺不错的,挺帮忙省事的,能力什么的我们都看在眼里。”老板还挺好说话。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这棚里本来就不是天天忙,你按单子来也行,你自己别嫌挣得少就好——到时候要用人了叫你一声,你能保证到吗?”
秦柚:“能。”
“排班了提前一两天通知你。那你看看,工资要按小时结还是按单子结——按单子吧,怎么样?”老板问。
秦柚说好。
他在棚里待了一早上,午饭都没吃,一个小时的路程,打车十多二十分钟回去了。
本来就冷清的屋子,爱说话的不在,更是安静地像没了呼吸。
他回到房间打开电脑,下意识编着曲,盯着那些轨道和通道条,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从桌子上醒来,他浑身不耐烦,没有任何发泄的出口,只能起身去接点水喝,却发现隋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见他在,隋轻有些意外,笑着问他:“没去录音棚吗?”
他刚醒,声音也没什么起伏:“以后按单子去。”
“挺好的,刚好可以休息休息,反正也快开学了。”隋轻看着手机说。
“我不想去了。”
“嗯?”隋轻抬头疑问。
“不想去学校了。”
隋轻就笑着问:“怎么了?”
他说:“太远了。”
“不就远点儿吗?”隋轻说,“大不了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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