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于是南砚主又说了一大段话来解释何为预言:
二十多年前,他偶然在藏书阁中翻到一本前人留下的古籍,书中这样写道:“......南道砚将来定有一劫,源于不渡,终于不渡。”
不渡为一剑名,乃是世间至恶门派,黑舌派中最后一人的剑。
其实世人也不知那门派究竟叫什么名字,因其门派中人皆身穿黑衣,面戴一张丑陋的黑色面具,只在黑夜中杀人于无形,且从不说话。
有人猜测是因为加入门派要被割去舌头所以说不了话,虽然也有人持反对意见,但是少数服从多数,于是就有了黑舌派这个名字,门派中人则统称为“黑舌”。
百余年前,西南两道砚联手将最后一位黑舌斩杀后,上任南砚主将不渡封印在南道砚的禁库中。那本古籍正是写于同一时期。
“等一下。”白梣忍不住打断道:“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这不是正打算说吗?”
原来那本古籍没有保存得当,其中大多文字早已风化,而在那段预言文字下方不远处还写有一段话:“......头戴黑纱幂篱,四处行医施善之人。”
白梣:“......所以?”
南砚主:“所以你一定就是能拯救南道砚的人!”
......这两段话是怎么联系到一起,又是怎么得出他能拯救南道砚这个结论的?
白梣简直不能理解,当即转身就走。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于是南砚主又说了一大段话来证明......才怪,他根本证明不了。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道:“要不这样,你来南道砚,我让你做唯一一位俢药道的师尊,不用修剑,有人受伤了你帮我治一下就行。”
“......”白梣犹豫道:“南道砚可没有我想要的草药。”
“你想要什么?我问东砚主要!只要不是特别贵重的我都能给你要来。”南砚主眼见有希望,当即拍拍胸脯保证道:“你想要外出采药也可以,只要跟我说一声然后准时回来就行。”
去东道砚只能从学徒做起,且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当上师尊;而去南道砚直接就能当上师尊,还可以自由外出采药,明眼人都知道该选哪边。
白梣还是有所顾虑。只见他缓缓摘下幂篱,露出满头白发和绕眼而过的黑色长纱,望向忍不住惊讶的南砚主,无奈笑道:“若是我长这样呢?”
“没关系!南道砚中绝不会有以貌取人之人!”
白梣当然不信。
又是一阵微风袭来,撞上木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转头看向窗外竹林,阳光穿过层层竹叶照耀在他身上,他只觉得有些刺眼。
如今看来,以“白发是天生如此,黑纱遮目则是因为常年试毒导致双眼无法直视强光”的说辞并不能让人信服。
封尊仪式早已过去一个礼拜,这期间既没有人来求医问药也更不可能没有人来拜师。
窗外沙沙声中似乎掺杂了些细微的踏碎枯叶声,南砚主爽朗的笑声紧随其后:“墨术啊,我又来啦!”
这几日南砚主偶尔过来墨术院,或是下棋练字或是喝茶闲聊。若是脸上能少些歉意的话,或许白梣真的会信他是无聊才来的。
虽然偶尔这么清闲也不错......
他这样想着,起身稍微整理了一番,推开木门,莞尔道:“砚主今日想做些什么?”
他的嗓音温润如即将入春时半化的雪,让人光是听见就觉得心情好,哪怕看不见眼神也会感觉他正带着满眼笑意地望着你。
南砚主笑道:“哦,今天不做什么,有个消息要与你说。”
“哦?”白梣抬眸看向南砚主身后,打趣道:“或许,别人也有消息要与您说?”
南砚主疑惑转身,看见停在不远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名学徒,奇道:“小修?你怎么来了?”
名为小修的学徒又喘了几口气,急忙起身道:“砚主,暮序师尊来信。”
白梣笑着向一脸正好奇看着他的小修点了点头,又看向皱起眉头的南砚主,抬手行礼道:“既然砚主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南砚主回头:“你说。”
“我想下山寻些草药。”
南砚主还没说话,小修忍不住开口道:“诶,可是四位师尊......”
“小修。”南砚主出言打断,又对白梣道:“好,你去吧。”
白梣颔首:“多谢砚主,我会在七日内回来。”
目送两人直至看不见背影后,他嘴角的笑容才逐渐消失。半边脸庞陷入阴影中,周身散发着冷若冰霜的气息,与方才和蔼可亲的模样恍若两人。
一阵大风袭来,四周沙沙作响,伴随着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略带笑意的男声。
“看来那四位师尊就要回来了,怎么这时候说要下山采药?”
白梣嘴唇未动,意念反问道:“不是说好了在南道砚不能说话吗?”
“可是不能说话太无聊了!反正也没人看得见我,你就别让我憋着了。”
那声音顿时委屈起来,但很快又好奇道:“所以你是不是不想看见那个人才下山采药的?”
白梣无奈扯动嘴角,没好气道:“首先,我来南道砚就不是因为那个人;其次,既然来了就总会遇见的。”
“这都是命啊...嘻嘻嘻。”那声音偷笑起来。
“......”
“所以你到底为啥要下山采药?”
“因为我也无聊。”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
白梣身上还是那件墨灰色长衫,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修长。黑纱绕眼而过,结于发间,随风飘逸,倒有几分不染尘俗、仙风道骨的韵味。
他在周边山峦间穿梭两日,手中干粮耗尽,便寻至山脚一处不知名村庄短暂歇息。
天色阴沉,下着毛毛细雨,空气中夹杂淡淡的花草清香。
村庄内草房木屋交错矗立,田中顽童嬉戏玩闹,路上几人匆匆走过,屋前老者静坐观雨......
路边一处简陋的茶摊旁,两三个人瞧见白梣远远走来,皆是一愣。
“......那人谁啊?咋穿得那么怪呢?帽子下那么长一块黑纱盖着。”
“那叫幂篱,就长那样。”
“哦,他看得见路吗?这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了。”
“肯定看得见啊。再说了,你管人家是男是女呢,难不成你还想去撩拨一下?”
“去去去!”
白梣沉默路过,打算再次进山寻找草药。
左侧窄巷里忽然“砰!”地一声响,似是木门被剧烈撞开。急促的奔跑声后,仅下一瞬就从中窜出个彪形大汉。
白梣向右移了半步,还是被大汉撞到左肩,身形微斜。
那大汉猛嗤一声,嘴里嘟囔着“哪个不长眼的”,脚下却不停,也不在意撞到谁。
恍惚间,白梣看到一丝红光随大汉身后飘过。
可转身再看,左眼中所有景物全染上一层血色。火红色的天空下着点点血雨,大汉顷刻间便被淋得满身是血,画面诡异至极。
他怔愣一瞬,迅速伸手压向左眼,低声喝道:“冷静!”
窄巷中又跑出三个大汉,一人大喊着“该死的李勇!输了就跑,给我追!”,三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追去。
白梣左眼已经恢复正常,正欲离开时,身后传来年迈者满怀关切的声音。
“......你没事吧?”
他循声回头望去。一间简陋的草房前,身形佝偻的老婆婆缓缓走来,手中拿着一个红果。
白梣点头:“我没事,多谢关心。”
老婆婆满目慈悲,笑道:“原来是个小伙子啊。咱这村子小,那人撞到你了,还请你别介意,婆婆请你吃林擒。”
白梣正想委婉拒绝:“没关系,我......”
“哎呦你就收下吧,今早在山上摘的,新鲜着呢。”
“......那,多谢婆婆。”
白梣推脱不了,只好伸手拨开黑纱,接过红果,向老婆婆行礼后就转身离去。
“你为什么不给那人一个教训?”那道男声再次出现,带着满腔怒意。
白梣只当没听见,继续往村庄边缘走去。
行至山脚,薄雾微起,笼罩着阴森森的山林。细雨落在草地上,偶尔反射出微弱的光,吸引着人们往山里走去。
“喂!你不会真因为那老婆婆一个果子就原谅了吧?那你可真是个好人......”
“啪嗒”一声,红果落于一片绿意盎然中,衬得更加红润。
白梣冷声道:“闭嘴。”
“......”
再往山林深处走去,虫鸣鸟唤,四周的树木逐渐稠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阴凉。
白梣采着些常见的草药,起身时,余光瞧见某处似有什么东西发着微弱的光。等他走近些后,不禁一愣。
方才觉得自讨没趣便沉默许久的声音也没忍住“哦?”了一声。
一块破败木牌上漂浮着一个蓝色灵体。
世人常言,人死后若对世间再无牵挂便会进入轮回转世投胎;反之则会以生前的模样化作灵体留存于世,统称为鬼。
在修道之人看来,灵体分为两种:被他人杀害而心怀怨念的灵体称为厄灵,多呈红色;因放不下世间的某人某事某物而心怀执念的灵体则称为念灵,多呈蓝色。
可眼前的念灵有些奇怪。它并不是生前的模样,而是犹如一团淡蓝色的云。
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未满一周岁的幼童身上。
虽然他们大多没有自我意识,也就无法理解执念为何物,死后会直接投胎转世。
但也有极少数会如眼前这般,因为放不下母亲而催生出执念不肯离去,只有等母亲再次怀孕后才会了却执念前去投胎。
白梣俯身查看那块木牌,隐约能看清上面写着“李嫂之墓”,往后看,是个不大不小的土坡。
这位“李嫂”就是念灵的生母吗?若是,生母已死,念灵为何仍在此徘徊......
疑点太多,白梣只能先将那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念灵召入体内并运转灵力以维持其灵体不散。
但终究是杯水车薪罢了,若不尽快了却执念将其超度,灵体消散后再也无法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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