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摇。”
山林中只有细微的雨声与各式鸟鸣回应着他。
白梣轻笑一声,又道:“你很想听我再叫一遍吗?”
灵体的“念”越深,其灵力也越强大,甚至能附身人体,危害人间。当灵体现形,被附身者的眼睛会因为灵体的“念”不同而变成不同颜色;灵体若不现形,被附身者则与常人无异。
“啧,不想!”许久,那道男声,也就是附身于白梣体内的厄灵才不耐烦地回道:“还有我说多少遍了,我不要叫这个名字!给我改掉!”
白梣点头敷衍道:“好好好,麻烦你照顾一下它。”
步摇才懒得理一旁瑟瑟发抖的念灵,语气不悦道:“你又要多管闲事。”
白梣不应,望着摇摇欲坠的木牌,又蹲下身把木牌周围的泥土拍实了些,心想要不明天再到山下询问路人此事。
忽然山上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他正要离开,想了想又转身翻出一盏灯笼,点燃笼中蜡烛后,安静等待。
不多时,一群妇人身穿蓑衣缓缓走来,一手提灯一手拿篮,在离白梣不远处悄然噤了声。
其中有位妇人大着胆子几步上前,好心提醒道:“天色不早了,额.......你要和我们一同下山去吗?”
妇人身形娇小,面容稚嫩,脸上与手上带着些尚未散去的淤青。大抵正值及笄,却已盘发,应该是众人中最小的一位。
其余人或是害怕或是不愿多管闲事,都站在远处观望。
白梣躬身作揖:“多谢提醒,只是我想冒昧问一句,你认识这块木牌上的李嫂吗?”
年轻妇人闻言面露歉意道:“我是最近才嫁到这的,所以......”
白梣点头道:“无妨,多谢你愿意回答我。”
年轻妇人犹豫片刻,又道:“要不,你去村......”
另一位妇人突然出声打断,用的方言,语气不善:“你跟一个外来人说那么多干嘛,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又莫名其妙问这个问题,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年轻妇人用不是很熟练的方言回道:“可我觉得他并没有恶意。”
白梣虽然听不懂,但大致猜到两人在争论什么。于是对远处妇人们作揖道:“很抱歉打扰各位,我叫白梣。途径此地感应到这块木牌上有灵体缠绕,故而想询问其来历,我好为其超度。”
几位听懂了的妇人惊呼出声,包括方才出声的两位妇人。
年轻妇人连忙问道:“你是道士?”语气满是惊讶。
白梣略一思索,道:“算是。”
妇人们当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白梣隐约听到一句“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啊,莫不是在诓人。”
他默默看了眼确实什么都没有的木牌。不过就算灵体还在那她们也看不见,大多是濒死之人才能瞧见一瞬,而他因为被厄灵附身才能直接看见。
方才语气不善的妇人从人群中走出,面黄肌瘦,目光凌厉,她皱着眉头缓缓讲述起当年的事。
原来此地于二十多年前曾住着一对夫妻,丈夫名叫李勇,此人酗酒成性,暴躁易怒,稍有不满便对李嫂拳脚相加。
步摇奇怪道:“李勇?就刚才撞到你那个?那还真是巧了。”最后一句说得总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白梣意念回道:“也不一定是他。”
步摇道:“得了吧,这破地方那么小,哪有第二个李勇。”
夫妻二人第一胎是个女孩,五六岁时不幸走丢。后来李嫂再次怀孕,所有人都以为只有一个孩子。
直到李嫂生产那天,先出生的是个女孩,李勇气急,怒骂几声后摔门而出。
谁都没料到一个扒手会趁这时悄悄潜入李家,正独自生产第二胎的李嫂毫无还手之力。于是扒手在活活掐死两个刚出生的胎儿后,又一刀捅死了李嫂。
人群中立刻有妇人义愤填膺道:“明抢暗偷又赶尽杀绝,简直是毫无人性!”
......后来扒手将李家洗劫一空,又前往离李家最近的马家打算继续偷窃。不料被马家男人马大宝发现,两人扭打一起,马大宝不敌手持利刃的扒手,也被一刀捅死。
马嫂与扒手拼死抵抗,身受重伤,失去了一只眼睛。
直到第二天,马嫂被妇人们发现并救下,而李勇被人告知此事后才匆匆赶回家。
马嫂醒来后称那扒手头上罩着黑布,外加天色昏暗,根本看不出扒手是谁,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这块木牌后埋着的便是李嫂与那龙凤胎三人的尸身。”
语毕,有妇人为之动容,忍不住轻声啜泣。
年长妇人继续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若是还想问别的,”她抬手指向远处,“可以去问搬到那边山下的马嫂。”
白梣道:“十分感谢。”
年长妇人垂眸看向木牌,灯笼中微弱烛光拂过她的鱼尾纹,似要推动目光游向远方。她喃喃自语道:“如果那灵体是李嫂,如果你真能超度她转世投胎,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说罢利落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其余妇人们紧随其后。
步摇又冷不丁地冒出,语气一改此前的喧嚣,变得十分冷静。
“有人在说谎。如果龙凤胎和李嫂真是被扒手杀死的,肯定会化作厄灵缠在扒手身边,不可能化作念灵。”
正如念灵会待在自己所执念之物身旁一般,厄灵也会跟随在杀害自己之人身旁,以吸收四周的怨气为生,待实力强大后便会附身无辜者向凶手复仇。
白梣回道:“嗯,事情不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那念灵肯定是龙凤胎中的一个,既然还呆在那,执念要么跟生母有关要么跟另一个孩子有关。但是他们全都死了,那念灵还不会说话,你要怎么找到它的执念?”
白梣道:“......走一步算一步。”
步摇道:“那要是找不到它的执念呢?你待如何。”
“强行超度。”
年轻妇人并未离去,看了看众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白梣,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对白梣说道:“这位道长,你初来此地,暂时也找不到地方住,不介意的话要不去我家暂住一晚?”
白梣思考片刻,颔首道:“那就麻烦你了。”
年轻妇人顿时喜笑颜开:“不麻烦不麻烦,就像吴嫂说的,我们得谢谢你才对呢。”
走出山林,乌云在落日的照耀下逐渐散去,也带走了持续许久的细雨。落日为天边染上一抹红,繁星初现,虫鸣更盛。
年轻妇人见白梣一直不讲话,主动搭话道:“这位道长,你来自哪个道砚啊?”
白梣笑道:“叫我白梣就好,算不上道长,只是个四处游历的野修罢了。”
“哦......诶,白道长,你戴着这个,看得见路吗?”年轻妇人瞥了眼身旁的黑纱。
“......看得见。”
“哦哦。你裹得那么严实,我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诶!这有个林檎!”年轻妇人忽然看见地上有个红果,于是顺手装进篮子中,脸上一副捡到宝的神情。
白梣莞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年轻妇人愣道:“诶,我没说吗?我丈夫叫吴正志,是吴家二儿子。本来我应该被叫吴二嫂的,但是我年纪太小,所以大家都叫我吴妹。”
落日的余晖撒在几处稻田上,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孩子们追逐打闹着,临近家门又依依不舍地互相告别,随后各自走进冒着袅袅炊烟的房屋。
屋内烛火通明,偶有几缕飞蛾残影映上木窗,宁静且祥和。
一炷香后,吴妹指着一处被木栅栏围着的两栋木草屋说道:“那就是吴家,旁边是吴大哥的屋子。”
她带着白梣走向左侧略显窄小的木草屋。木门“吱呀”一声推开,吴妹尚未开口,一只粗糙的大手就猛地出现并抓住她的头发,随后不由分说地往屋内扯去。
那人臼头深目,蓬头历齿,似已过中年。从屋内仅有他一人来看,正是吴妹的丈夫。
吴正志面目狰狞咒骂道:“好你个贱胚子!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做晚饭,你要饿死我啊你!”
吴妹险些跪倒在地,却不敢反抗,只能扶着头发小心翼翼道:“方,方才在山里瞧见这位道长,他说山上有鬼,想帮它投胎转世。但是天色也不早了,我就想着请他来家里将就一晚。”
“我看你真是皮痒了,居然敢撒谎!哪有什么,咦!什么人!?”吴正志下意识往门外看去,被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白梣吓了一跳。
他想起吴妹说的话,连忙甩开女孩,对着白梣满脸堆笑道:“啊,这位,就是她刚刚说的道长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来来来,进来坐。”
说完又踹了吴妹一脚,“你这贱胚子还不赶紧去做饭好生招待道长!做完就赶紧去收拾竹席出来!”
吴妹连忙起身将蓑衣褪下后挂起,拿出篮中林擒放于桌面,提着装满野菜的篮子转身出门,略带歉意地朝白梣点了点头。
白梣回以颔首,随后看向屋内。
屋内更显简陋,正中一张矮桌,桌上一根红烛便能照亮整间木屋,几张更矮的木凳造相粗糙。
他默不作声,寻了张稍微干净的矮凳坐下。
吴正志在墙角一堆杂物中翻找出一套不知闲置了多久的茶具,随手擦拭后倒上热水,放到白梣面前。
“来,道长先喝点水。饭菜很快就好,道长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
白梣莞尔:“多谢。叫我白梣就行,我想问一下你认识那位马嫂吗?”
原先还一脸谄媚笑意的吴正志顷刻间变了脸色,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他满脸讥讽道:“呵,一个靠亡夫遗物存活的贱妇罢了!要不是当年那件事她现在能过得那么滋润?”
“再说了,李嫂和那刚出生的龙凤胎,甚至马大宝都被扒手杀了她却没被杀,谁知道她是不是跟那扒手好上了才活下来的!”
三更结束~感谢各位观看![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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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解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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