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病愈的明婉携着莫枝和翠珠去福寿堂给老太太请安。
翠珠在前面引路,绕过长廊时,明婉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海棠花,只觉得恍然如梦。
上一世,她初入忠顺侯府已是两年后,那时的老太太正卧床不起,连这院里的海棠花也无人顾得上打理。
如今,倒是另一番岁月安好的景致。
她喜欢这份安好,她重活一次的意义,就是守护这些安好。
“真好。”
“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莫枝,我们进去请安,侯府人多,待会行礼你跟着我做就好。”
“是,姑娘。”
福寿堂正厅前,迎面走来一位气质脱俗,娇俏可爱的少女,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也是相貌不凡。
还没走到跟前,便上下打量着:
“你就是祖母念叨了好几日的表姑娘?”
明婉许久不曾见到故人,不禁脱口而出:
“幼薇?”
陆幼薇身边的其中一个贴身丫鬟立即竖眉:
“大胆,竟敢直呼我们大小姐的闺名。”
“是我失言了,大小姐恕罪。”
“你不是病着吗?病中还得闲,连我的名字都打听好了?”
陆幼薇起初并不知道史明婉的身份,等知道史明婉的堂姑就是自己母亲曾经的情敌后,对史明婉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她堂姑都死去二十多年了,她还巴巴地来侯府攀这门亲,又搭上了自己的哥哥,可见这个所谓的表姐心机多深。
明婉感受到了陆幼薇的敌意,谁料下一刻,陆幼薇笑了起来。
“明姐姐是我的表姐,表姐叫我一声名字怎么了?表姐,你刚来侯府,肯定还有许多事许多人不了解的,母亲拨给你的丫鬟,也不是常在后院服侍走动的,不如这样,把我的蕙心送你使唤,如何?”
“谢大小姐好意,只是我不会久住侯府,恐怕过几日便离开了。”
我信你才怪。
好不容易巴结进了侯府,舍得过几日就离开?
陆幼薇正色道:
“哎,这话就差了,不管住几日,都离不开丫鬟服侍呀,父亲和祖母都发话了,定要以贵客的标准来接待姐姐。”
又呵斥蕙心:
“还不快跟在表姐身后,以后一定要里里外外把表姐的生活起居照顾好了,就当是照顾我一样,明白了吗?”
“是,大小姐!”
“春日风寒,咱们别在门口吹风了,姐姐才好,若又病倒多不好,咱们快进去给祖母请安吧。”
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明婉就往里走。
进了正堂。
明婉目光扫过众人。
只有一些是眼熟面孔。
侯府人多,且并未分家。
除了侯爷侯夫人,老太太一房住在侯府东府,其他三房都住在西府,东西两府中间用一座园林打通连接。
重来一次,却不是相同的时节。
上一次她入侯府,已经是两年后的冬天,那时天寒地冻,她双手生满冻疮,进了这暖融融的福寿堂,只感觉冻疮立即发痒作痛,难受异常。
因此见侯夫人的时候很是失礼,也惹来众人的嫌弃。
这次,明婉跟老太太标准得体地行了大礼。
“史明婉,见过老太太,给老太太请安,恭祝老太太福寿永昌,身体康健。”
“快抬起头来,让老身瞧瞧。”
明婉依言抬头,福寿堂一屋子的人也都首次看清了她的长相。
老太太虽年过六旬,发间却少有银丝,她头罩玄色点翠狄髻,额前勒着金丝嵌祖母绿眉勒,鬓间还簪着一朵新开的沾着雨珠的海棠。
朝明婉招手时,露出手腕叠戴的迦南香佛珠与羊脂玉镯。格调与贵气同显,指着史明婉对身边嬷嬷说:
“安嬷嬷,你瞧这丫头,和当初芳蕊头一次来府里请安的模样,是不是如出一辙?”
安嬷嬷闻言,倒是认真看了两眼,陪笑道:
“老祖宗恕罪,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这模样,老奴着实有些糊涂,记不太清了。”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不像,只是老太太却道:
“看来还是老身记性更好,这模样身段,和你姑姑分明是不出其右的。身上这身衣服是新做的吧?”
“回老太太,是侯夫人特意为明婉做的。”
老太太赞许地看向侯夫人,沈氏忙回以微笑。
侯夫人一旁的三房宋氏却朝侯夫人酸溜溜地说:
“嫂嫂不愧是当家主母,这掌管中馈的人心胸气度果然不一般,人还没来请安呢,就眼巴巴地去做衣裳了,难怪老太太疼你,往日我娘家侄女来,可没这个待遇。”
“三嫂这话可真没良心,往日若不是大嫂许可,这侯府经得起你娘家左一个侄女右一个外甥女入内?别说新衣裳,金银首饰也没少赏赐,三嫂这是扭头就忘了?”
“我跟嫂嫂说话,干你什么事,想必是四爷又要纳妾?你心里不痛快,就来拿我撒气?”
“你少在这里拱火,我和四爷好好的,倒是你和三爷,吵架声也该小点,传出去没得让外人笑话。”
侯夫人低声道:
“老太太还在上头说话,你们小点声。”
两人这才互瞪一眼结束话题。
老太太注意到这边动静,只是奈何史明婉在一旁,不好当众发作。
“我记得,史家是世代书香世家,当年你堂爷爷,我那薄命的亲家公,也是翰林出身,想必你们老家这一脉,也是知书明理的,家中有几口人?都做什么营生?可曾读过什么书?”
“回老太太,我父亲是举人出身,应了朝廷的差事,一直在老家南程县的儒学担任教谕,前阵子转去了苏州书院担任山长。”
“家中兄妹三人,哥哥想走武举路子,托小侯爷的福,进了卫所,明婉不才,杂七杂八的书都看过,倒偏好药学和地理,家中母亲姨娘妹妹,身上有点什么病痛,都是明婉照顾。”
“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她天资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次进京,明婉没有什么东西可送的,这是母亲和明婉连夜缝制的手帕,若老太太,各位太太,千金不嫌弃,莫枝。”
明婉说着,打开了莫枝捧上来的木盒,将手帕献给在座诸人。
老太太拿了手帕,左右翻看。
“这是蚕丝帕子?还用了顾绣针法?这绣的是一只鹤?”
安嬷嬷忙道:
“老太太,这可是巧了,您向来最喜欢鹤的样式。”
“给我的是一朵紫薇花。”
“我的是萱草。”
“我的是麦子。”
一方方手帕在诸人手中传递,老太太满意地点头赞叹:
“你这妮子,口齿清晰,心也细,一块手帕虽小,难得用心,我在这里谢过你母亲了。”
“明婉不敢当,老太太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老太太点点头,只是又不解。
“你方才说,你会药理,这是通医术了?这不好,你好好的一个书香世家的姑娘,何必去学些旁门杂道。”
“回老太太,其实,明婉会药理这件事,连我父亲也不知,父亲的看法和老太太的看法是一致的,都认为女儿家不该学这些。”
“只是我家一大家子开销,常常入不敷出,母亲又常年身子弱,常常连请医问药的钱都舍不得,明婉这才想学点医术,也减轻母亲的负担。”
老太太感慨:
“原来是这样,也难为你这孩子一片孝心了,那现在,你母亲身子骨好些了吗?”
“回老太太,经过调养,已经好多了,多谢老太太关怀。”
“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还拘着礼,安嬷嬷,赐座,让这孩子坐到我身边来。”
明婉却不坐,再行一礼。
“老太太,各位太太,明婉有个不情之请。”
“你且说。”
“明婉能进京,全仰仗侯府相助,前几日高烧,侯夫人又请太医,又安排这么多丫鬟服侍,还给我和丫鬟做新衣裳,这福气,实在是三生修来的,大恩大德,难以为报。”
“明婉所学,不过雕虫小技,不过同为女子,总比外男更方便,若太太们身上有个不好,明婉也愿意效力一二。”
一番话说下来,老太太已满意十分,但侯夫人眼皮直跳。
这是什么意思?借着报答的由头,想赖在府里不走了?
老太太赞道:
“你们史家,果然家风很正,你又是个孝顺孩子,我很喜欢,安嬷嬷,去把我匣子里的那对玉手镯拿来,今日就赏给表姑娘,好让她做个内府的表率。”
很快,安嬷嬷捧着一只小匣子,将里面一对通体晶莹,成色上佳的玉镯子展示给明婉看。
“谢老太太赏赐,无功不受禄,不如明婉每日来为老太太按摩可好?”
好一个有心机有谋算的丫头。
先是借着生病住下,接着又是送点小礼物笼络人心,这会还把老太太也给哄住了。
可惜侯夫人奈何不了老太太。
倒是三房宋氏同样气得嘴都要歪了,那对玉镯子,她可是垂涎了多日,没想到叫这个乡下来的丫头用一块不值钱的手帕给换走了。
她给女儿陆幼苓使了个眼色,陆幼苓马上说:
“祖母偏心,孙儿每日为祖母按摩捶背,也不见祖母赏赐。”
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难道你给祖母捶背,原是冲着赏赐来的?老三媳妇,你是怎么教孩子的?”
宋氏忙说:
“媳妇愚钝,是媳妇的不是,只是这明姑娘,和咱们非亲非故的,母亲把这么贵重的镯子赏了,会不会有点不妥?”
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
“亏你还是侯府的太太!你出去瞧瞧,哪家勋贵的宗妇像你这样眼皮子浅!不过一对镯子而已,你也要眼热?是我侯府亏着你吃了还是亏着你穿了?”
宋氏见老太太发火,这才撇撇嘴,不说话了,那模样却是十分不服。
老太太太阳穴只突突。
“我的头,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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