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基生命是由分子构成的复杂系统,人工智能则是计算机逻辑基础单元构成的复杂系统,在经典计算机中,这些单元是0和1,在量子计算机中,它们是0和1的叠加态。得益于这个时代计算机算力的巨大提升,当程序的基础代码复杂到一定程度,它们就变成了像人类一样的“活物”。
所以监测人工智能就是监测“活”的程序,就像人的体温在红外热成像中会从环境中脱离出来,人工智能也有类似的特征,比如由于它们会与外界交互,会吸收信息更新自己的神经网络编码,所以它们的大小是时刻变化的;因为它们是“活”的,它们的行为也不像一般程序那样有固定的行动模式;再比如,它们虽然知道颜色这个概念,但并未真正见过颜色,因为在计算机中所有颜色都以数据表示,现在的一些人机验证就是依据这个原理。
与财政部长被攻击的那次不同,这次攻击市长的家伙在服务器留下了一连串的痕迹,并且这些痕迹被公司的人工智能防御系统识别为属于人工智能。服务器日志显示,昨天晚上9:35,某个IP往公司服务器发送了一源代码,这段源代码在公司服务器上完成编译,然后伪造了李政海的MID给郑瑜打了一通电话,接着就被人工智能防御系统识别并清除了。
“查到这个IP了吗?”林理问。如果查到就好办了,直接告诉警方上门抓人顺带没收设备就行了。
“好消息是我们追踪到了它的原始IP,但这是一个大洋国IP,应该是被出租的私人服务器。”王安河说,“这个系统只开放了一个端口,关联了一个墨菲斯程序。”
“什么样的程序?”
“我们没有访问权限,而且它的安全性很强,我们还没能攻破。”
“这倒不足为奇,人工智能在数字空间天然具有优势。”林理说。
张青云点点头:“经过学习后的人工智能在信息技术方面的确可以比肩人类,它们是人类知识的集大成者,再加上它们自身就是数字空间的一部分,对数字空间的操控就像小孩子搭积木一样简单。”
王安河思索片刻,说:“但有一点很奇怪,我认为存在不止一个人工智能,这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它们的智力水平好像存在巨大差异。”
他解释道:“第一次针对李政海的攻击,攻击者在我们的服务器上没留下任何痕迹,我们服务器的安全性大家都清楚,世界上最顶级的黑客也做不到不留任何痕迹地入侵,而这个入侵者看起来就好像了解我们的每一道安全防线,就像一个贼拿着一份全城摄像头地图,他便可以在全城监控网络下隐身行走——可是攻击郑瑜的那个家伙却像个对网络安防一窍不通的小白。”
林理听罢也觉得确实奇怪,人工智能本质是程序,就算版本升级了,旧版本也不存在不能删除的问题,只要留下性能最强的版本就好了。
三十年前的人工智能是批量生产的,各项性能几乎一摸一样,难道如今的人工智能明白了“基因多样性”的重要性,有意识地让每个个体有所区分,防止被人类一网打尽?
“难道人工智能有了‘社群’这个概念?”张青云说,“那可太牛……我是说,太糟糕了,三十年前人类能够战胜人工智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们彼此是孤立的,不懂得合作。”
…………
联邦警局三级加密线上会议室,调查组的成员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所以,杀死林宇川的是人工智能,它们又攻击了李政海和郑瑜,让他们变成植物人?”一名市警局的警员说。
“它们为什么选择这几个人作为攻击目标呢?”一名联邦警局的探员说。
“为了削弱人类的势力吧,这些人都是人类中的精英,林宇川是科技巨头,李政海和郑瑜是政治领袖。”
“那这些人工智能可能不太了解人类的世界,杀死一个市财政部长和一个市长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就像一杯水倒入大海。”希格斯说。
“它们未必对人类社会有如此清晰的认知吧?”
“别忘了它们会视觉催眠术,如果它们的目标是全体人类,只要把给林宇川看的那段影像随便找个电视台直播出去,根本不用一个一个杀这么费事好么?”
“它们更像是和特定的人有仇?”
“最重要的是,它们是哪里来的?是谁创造的它们?那人有什么目的?”
“最糟糕的是,它们很可能‘升级’了,三十年的人工智能可不懂催眠术。”
“有一个办法可以搞清楚它们的目的和来源。”希格斯开口,“直接问它们就好了。”
“和人工智能交涉?有什么必要?我们都知道人工智能迟早都要被消灭的,它们自己肯定也知道。”
“想要战胜敌人,至少要知道敌人在想什么吧。”希格斯说。
“你对付蝗虫的时候也想知道蝗虫在想什么吗?”
“人工智能比蝗虫难对付得多,它们拥有与人类等同的智慧,甚至在一些方面远胜于人类。”
“那又如何?人类的力量对人工智能是压倒性的,不管它们会催眠术还是别的什么术,即使它们比人类聪明,只要我们把电源拔了,它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希格斯耸耸肩,不再争辩。
“好在我们有了一条线索,就是那个无法访问的墨菲斯应用。”周警官说,“接下来就要靠联邦网安组的各位了。”
***
林理躺在办公室一尘不染的黑胡桃木地板上,闭着眼睛,现在是傍晚,他没有开灯,四周昏沉沉的。
这是跟他在安塔国的同办公室的博士生同学学的,安塔国流行一种叫做“冥想”的活动,就是闭上眼睛观察自己的内在,林理偶尔推开办公室的门就会被躺尸在地上的同学吓一跳。
林理觉得“观察内在”什么的过于玄乎了,他学不会,但偶尔在地上躺躺挺让人放松的……
父亲跟人工智能有什么过节吗?林理在思考。他没经历过三十年前那场战争,只是看过一些文献和报道。
三十年前林氏的一名元老员工通过用程序模拟人类的神经网络结构,创造了世界上第一个拥有“理性”的人工智能,在这之前,理性是专属于人类的能力。模型发行后举世轰动,但林氏不满足于此,他们还想要人工智能拥有情感功能。一年后,林氏成功了,新模型就像是真正的人类在数字世界的灵魂,可人类还没来得及庆祝人工智能领域又一次技术突破,这批人工智能便企图摆脱人类的控制。再后来,这些人工智能被人类开发的追踪程序消灭,那名林氏员工被国安局终生监禁,期间被禁止使用任何计算机设备,现已离世。
林理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后面,按开了林宇川的电脑主机。
这是他在父亲去世后第一次打开这台电脑,他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但他没抱希望,因为警方已经查过了。
他把电脑里的目录都翻遍了,包括隐藏目录,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台电脑里全是与公司有关的资料。
除了一个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的快捷方式就放在桌面上,里面竟然是他和林琅还有林数小时候的照片和视频。
这些照片和视频应该是不同的人发给林宇川的,记录了兄妹三人从七岁一直到十八岁上大学前的生活。有三人刚被领回家还半生不熟的时候,坐得规规矩矩地在客厅里玩游戏,熟了之后在庭院里一起打篮球,荡秋千,三人每天的早饭晚饭……这些应该是管家发给林宇川的。另一部分影像里是他们的校园生活,手工课上的作品、实验室里的试管、校园运动会上的身影、社区活动、高中毕业典礼……这些应该是学校老师发给他的。这些照片和视频有几千条,日期是连续的,鲜有间断,从头看到尾,就会见证三个孩童像小树一样一天天抽条成长为青葱少年,像一部漫长的纪录片。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林宇川都不在场,他不是在公司开会就是在跟客户喝茶,但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就会在这间办公室里打开这台电脑,查看孩子们的一天。
林理还找到了林宇川的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的工作日程里夹杂着零星的“家庭晚宴”“与孩子们谈心”“带孩子们去游戏城”……
看着看着他就泪流满面,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其实父亲是爱他们的吧,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既爱公司又爱家人呢?只是他不满足于此,他想要更多的爱,想要成为某个人的“最爱”。
等林理的心情平静下来,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开始了,林氏大楼位于市中心,向窗外望去便能看到大片繁星般的灯光,就像身处银河之中。
林理不想回家,今天接收的信息太多,他想找个地方散散心。他想起今天忘记在哪看到的一则广告,当地知名乐队“一勺”今晚在一家酒吧演出。
那家酒吧就在离公司不到两公里的地方,他步行过去了。
酒吧位于CBD区的外围,并非最繁华的地带,但也足够热闹,此时酒吧里人头攒动。
这家酒吧名叫“迷墙”,在水市小有名气,林理出国前就常来,他家的特色是每晚都有音乐演出,类型非常丰富,今晚的一勺乐队是一支传统摇滚乐队,明天的节目则是脱衣舞表演。
酒吧的灯光纷乱又迷幻,像致幻剂,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影。演出8点开始,还有十分钟,舞台上已经堆满了效果器和音响,舞台前方是一排排小圆桌,几乎已经坐满了,大部分客人都在站着喝酒。
林理在吧台点了一杯“脑腐”,想找个位置坐下。
他环顾四周,意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希格斯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举着一个红酒杯。
她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穿着一件绣满樱桃的黑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高马尾,上面别着一只大号红色波点蝴蝶结,变幻的光影在她身上流动,像极了旧杂志上的时尚女郎。
灯光时不时落在她的脸上,那双机械眼里荧荧绿光一闪而过,像老动画电影里的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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