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给联邦警局支援了一个渗透专家协助他们攻破人工智能的服务器，然而这位专家似乎不是很想接受这份额外的工作。
他和联邦的网安技术探员们第一次见面时就说：“我们内部评估过，这个系统的安全等级绝对属于世界第一流，不是轻易就能渗透的。”
“想必正是因此林氏才派你来协助我们。”一名技术探员说。
“我是说，世界一流的安全系统就应该由世界一流的黑客来攻破，我绝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黑客，虽然在陆国我排第一是无可质疑的。”谦虚的渗透专家如是说。
原来这人是想推脱任务，联邦探员又说：“那你有其他推荐人选吗？国外的我们也可以联系。”
“如果想攻破一个这种级别的系统，最快的办法当然是悬赏。”渗透专家说。
“你是指‘饼干网’悬赏？”
“没错。”
饼干网，英文名“Cookies”，是全球最大的黑客社区，所有信息安全领域的人都耳熟能详的一个网站。这个社区有一个名为“Quest”的版块，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悬赏任务在那发布，大部分都是各种企业和政府部门发布的安全漏洞悬赏任务，也有少量非法任务混在其中，任务成功率通常跟悬赏金额成反比。
几个联邦探员一合计，这次的任务紧急，又事关全人类命运，联邦非常重视，悬赏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最关键的是如果失败了他们也好甩锅，证明并非他们不行，而是人类不行，于是他们就写了一份申请书提交给了联邦警局局长。
第二天，饼干网的用户们在Quest版块刷到了一个新帖子，该帖子的热度火苗在发布5分钟后就变成了深红色，因为它的悬赏发布人的ID是“陆国联邦警察局（已认证）”，以及最重磅的悬赏金额：1000万世界货币。
星期五一大早，林理坐在他的飞车里，往水市北部飞去。
飞机驶入1区的时候，琳可忽然转播了一条交通安全提示，说1区轻轨3号线某站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3号线整条停运，请乘客们选择其他交通方式出行……
水市最近不太平呢，林理想。水市交通系统全面自动化运行后连晚点都很少见，上次听说轻轨发生事故至少是五年前了。
“什么原因？”林理问。
“根据水市交通局的最新发布，事故原因是轻轨控制系统故障。”琳可说。
系统故障？林理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但没多想。
飞车降落在12区的一个停机场，旁边是一个观赏植物培养基地，水市绿化用的花卉和小型树木都来自这个占地50公顷的巨大玻璃温室。
林理来到花卉区，挑了开得最完美的五支黄色郁金香和五支淡粉色百合，再用一束奶油色的满天星作为点缀，然后请基地的工作人员用精美的礼品纸包起来。
很少有人来这里只为买一束花，这个基地的客户大都是高档场所的采购员。
鲜花是这个时代最奢侈的礼物，刚好配得上林理即将拜访的人。
他将要拜访的是他的祖母，也就是林氏公司的创始人，林芳泽。
三十年前那场数字战争发生的时候林理还没出生，他不清楚父亲在其中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但是祖母肯定知道。
林芳泽已是88岁高龄，但身体依然健康，目前独居。林芳泽有过一次婚姻，她和前夫共同申请了林宇川的出生，但他们在林理出生前就离婚了，所以林理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祖父。
祖母和父亲关系一直不好，原因据父亲说，是他接管公司后关于公司的发展理念与祖母不合。父亲还在世时，他们一家人只有每年年末象征性一起吃一次饭，其他时间处于互不打扰的状态，林理兄妹和祖母也没多少感情。
林芳泽住在2区一个安静的高档住宅区，房子都是现代风格的双层别墅，林理把飞车开到住宅区的停机场，拿着花来到祖母的楼前，然后看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警车。
不意外，想必警方此次前来与他的目的一样。
三天前他打电话给祖母约时间，祖母就提到水市警方也要来走访，她抱怨说他们之前已经来过一次了，才过了两个星期又要来，林宇川死了还让不让她省心，她说林理想来的话就和警方一起，省得他们一遍遍来烦她，于是只林理能把原本属于今天上午的工作全部重新安排了。
警车里的人也看到了林理，打开了车门。周警官从车上下来了，然后是穿着联邦警局制服的希格斯。
林理愣了一下，印象中希格斯的职责并不包括走访家属。
林理走上前去。“希格斯老师，原来负责走访祖母的是您。”
“‘希格斯’？”周警官疑惑道。
“我笔名。”希格斯说。
“你俩认识？”
“我是希格斯老师的读者。”林理说。
“哦——是这样，今天早上1区发生了交通事故，局里迟到了好几个同事，包括原本要和我一起来的同事，2049号是临时过来帮忙的。”周警官说。
林理按下门铃，自动门上方的隐形摄像头无声地识别了他们三人的身份，然后把信息传递给房屋的主人。
一分钟后，门开了。
三人穿过玄关来到一个明亮宽敞的客厅。
与偏好传统风格的林宇川不同，林芳泽家里的布置相当“科技风”和“太空感”，家具几乎都是纯白色，没什么装饰性家具，各种形状的机器人倒是随处可见，墙上投影着几块屏幕，上面显示着看不懂的参数，不知在监控什么。一只圆滚滚的金渐层猫摇着尾巴从客厅路过，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
一位长者坐在客厅的沙发中央，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银白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好惹的气场——如果不是她的腿上坐着另一只肥猫的话。
林理祖母退休后的爱好就是养猫，年轻的时候忙事业没养过宠物，退休后就养了一群，他们看见的两只猫只是这个房子的冰山一角。林芳泽还喜欢亲自给猫做玩具，二楼专门有一间屋子用来堆放工具。
“祖母，好久不见。”林理把花递给她，“您的气色还是那么好。”
林芳泽接过花束，看了看，又闻了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把花递给她身边的一个白色椭球形物体。“张三，找个瓶子把它们插起来，放到我书房桌子上。”
听到声音，那个白球两侧伸了两支机械手，接过了那束花，又从下方伸出两只短腿，蹦下了沙发，接着两只腿又变成滚轮滚走了。
林芳泽看了看林理，又看了看跟在他后面的警察，指了指沙发。“坐吧。”
“打扰了，林女士。”周警官说。
希格斯坐下后，从背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了茶几上。
林芳泽慢悠悠地抚摸着猫咪蓬松柔软的毛。“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祖母，我想知道三十年前那场数字战争里，父亲有没有参与其中。”林理说。
“怎么，你们又发现人工智能了？”林芳泽说。
“……是的。”林理说。
他们监测到人工智能这件事还没有向公众公开，但林芳泽倒没有表现出意外，她看向周警官和希格斯：“你们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是的，林女士。”周警官说。
“那你们来问吧。”林芳泽说，“你们专业，节省时间。”
“好的，那我们开始——根据联邦警局的案宗记载，三十年前那次人工智能造反事件中，主要责任人是林氏公司当时的员工屠冰，她是当时林氏的首席技术官，从林氏创立之初就在公司，那些人工智能就是她创造的，当时林宇川并未亲自参与其中。请问这里面有什么与您的认知不符的地方吗？”
“屠冰……”林芳泽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确实一手创造了引发动乱的人工智能，首席技术官只是个名号，她其实只是个喜欢闷头搞研究的家伙，决定将这款人工智能量产并发布的是林宇川。
“那时是林宇川接手公司的第二年，他野心勃勃地想把公司做成行业龙头，不在乎所有人的意见，这款人工智能并未经过充分测试就被包装成陪伴型聊天机器人发布，但产品发布后没几天，林宇川又突然要求将所有产品下架，这实际上意味着杀死这些拥有自我意识的程序，引起它们的反抗也是必然的吧。”
“林宇川为什么突然要求下架产品？”周警官问。
“没人知道，也许他第一个意识到了那些程序和一般程序不同，不会乖乖听人类的话吧。”
“如此看来，林氏公司，尤其是林宇川，也应该为此事负责任，可是为什么当时联邦只追责了屠冰？”
“哼。”林芳泽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他花了大价钱买通了联邦的人，事发后他第一时间把屠冰开除，然后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把自己和公司摘得干干净净。”
“我们之前了解到您和林宇川关系一直不好，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林芳泽沉默了片刻。“屠冰是我的挚友。”
原来是这样啊……林理心里说。
“我明白了。”周警官点点头。
“她被联邦监禁后，我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她，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我申请去她的住处看她也得不到她的同意，直到两年后她郁郁而终，我都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
“她大概……”林芳泽垂下眼睛，轻声呢喃，“她大概……”
怨我没有保护好她吧。
“精神受到刺激，引发记忆混乱，忘了您吧。”希格斯突然开口。
屋子里其余三人集体看向希格斯：“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希格斯耸耸肩，“小说里的常见桥段，角色以为自己被爱人或挚友怨恨，往往都是误会一场。”
周警官皱眉：“2049号，你现在是以警察的身份工作，不要做这种没有依据的猜测，这是很不专业的。”
“我认为希格斯老师说的是真的。”林理立刻说。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周警官耐着性子问。
林理心想其实他也没什么依据，但他就是莫名相信她。“因为希格斯老师从没有说过假话……”
众人沉默了三秒。
周警官决定无视这俩不专业的，他看向林芳泽：“林女士，我们今天就了解到这里，感谢您的配合。”
林芳泽点点头。
“还有，关于林氏监测到人工智能一事，还请您不要散播消息，我们不希望没查清楚事实之前引起民众恐慌。”周警官又说。
“呵，我这个岁数的人，对人工智能可没你们那么在乎。”林芳泽说。
“祖母，我……以前不知道这些。”林理说，“父亲伤害了您的好友，我觉得很抱歉……”
“关你什么事？”林芳泽白了他一眼，“你别学他就行了。”
从林芳泽家出来后，林理问：“希格斯老师，你说屠冰在监禁期间忘记了祖母是真的吗？”
“可能是真的。”希格斯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了，是我猜的，林先生不是认为我不会说假话吗？”
“可是……”
走在最前面的周警官进了警车，希格斯走到车子的另一边拉开车门。
“等一下，希格斯老师，我们可以聊一聊吗？”林理喊住她。
希格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林先生，你没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吗？”说完就进车关上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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