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人手增加了好几倍，但案子并没有特别多的突破口。
其实林理对林琅说的话只是为了安慰她，联邦警局的重视并没有让他感到多么安心，因为作案者显然以顶尖的计算机技术和脑科学知识为武器，而不是枪械和弹药，而全国最优秀的计算机高手和脑科学专家都在林氏公司了。
“希格斯小姐，以后就要拜托你了。”散会后，林琅对希格斯说。
希格斯淡漠地点点头。
“希格斯老师不觉得这份工作太危险了吗？”林理问。
“有一定风险，但收益也很高，可以收集到平时接触不到的素材，我的评估是值得冒险。”希格斯说。
希格斯老师为了创作竟然甘愿冒生命危险，林理不由得心生敬佩。
这时，林理的肚子“咕”了一声……
林理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过来的时候比较急，还没来得及吃午饭。”
“我也没吃午饭。”林琅说，“希格斯你吃了吗？”
“没有。”
“那我们一起去吃吧。”
三个人在警局附近找了一家餐厅。
这是一家日式餐厅，服务员都是穿着传统日式服装的机器人，餐厅播放的音乐也复古又考究，是上世纪日国知名数学摇滚乐队toe的专辑。
林理点了一份土豆泥沙拉，林琅点了一份海藻天妇罗，希格斯点了一堆：一份炸昆虫蛋白饼饭豪华套餐，配有新鲜洋葱丝和味增汤，一份烤鳗鱼，还有一杯柚子味苏打水。
“你心情不好？”三人吃着饭，希格斯突然对坐在对面的林理说。
“嗯？”林理一惊，叉子从手里滑落，掉进不锈钢盘里发出“铛”地一声，“抱歉……”
林理迅速定了神：“您为什么这么说？”刚才一瞬间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但其实这个结论很容易推出来，谁摊上这么些事儿心情会好？
“你脸上写着啊。”希格斯说，“由情绪调控的表情和由意志控制面部肌肉作出的表情是有区别的，尤其是眼部周围的肌肉，是很难通过意志控制的，此外人不会时时刻刻都记得伪装。”
“……原来如此……毕竟父亲刚去世，凶手还没抓到，我又刚刚接手公司，事情很多，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压力比较大。”林理垂下眼睛说。
希格斯挑了挑眉，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那我呢？”林琅好奇地问。
希格斯看了看林琅：“你看起来心情蛮好的，跟上次见面时一样好。”
“没错。”林琅笑了，然后又用眼神指了指邻桌，“他俩呢？”
邻桌是一对男女，正在边聊天边用餐，这家餐厅的餐桌间隔较远，音乐也开得很大声，他们听不清那两人在说什么，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一切正常。
“女士情绪稳定，男士似乎比较愤怒。”希格斯说，“待会儿说不定吵起来。”
三个人极有耐心地观察那两人吃了十分钟饭，忽然，男的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起身快步走出了餐厅，盘中的炒饭还剩了大半。
“哦，没吵起来。”希格斯遗憾地说。
“您的判断已经很接近了……”林理说，“希格斯老师好敏锐的观察力。”
希格斯喝了一口柚子苏打水：“我是个作家，擅长观察很正常吧。”
但是擅长到这个程度也不是任意一个作家都做得到的吧，怪不得你能聘上联邦警探……但林理只是点头表示希格斯老师说得对。
吃完饭林理回了一趟公司，他来到生物安全组办公室，找王安河询问关于服务器问题的排查情况，王安河说他们排查了一下午，仍没有发现入侵者的痕迹。
林理心里叹了口气，对王安河说：“对方的技术很厉害，你们尽力就好。”
他知道对公司的技术人员来说，没有人比他们更渴望弄清楚问题所在了，也没有人比他们更重视这场技术的较量。
第二天早上，林理坐在飞往公司的飞车里，透过机舱窗户漫无目的地眺望这座城市的灰压压的楼群，某二十世纪前卫摇滚乐队的曲子通过电磁波直接他的大脑听觉中枢播放。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一秒钟后，琳可的声音响起：“理，您有一封紧急邮件，来自公关部主管陈朗。”
林理愣了一下，然后就听到琳可又说：“您有一封紧急邮件，来自法务部主管徐欣芮。”
林理立刻查看了两封邮件，发现他们两个为的是同一件事：继昨天水市财政部长变成植物人的爆炸性消息后，今天各大新闻媒体又把聚光灯对准了林氏公司。
“一通电话竟使大活人沦为植物人，墨菲斯系统究竟是人类福音还是致命陷阱？”
“科技的黑暗面，虚拟现实系统竟成意识犯罪的温床？”
“水市财政部长已沦陷，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
林理陷入沉思。
这种论调在二十多年前，墨菲斯系统刚问世的时候并不罕见，但是现在又提这茬，是有人跟林氏有仇，还是技术悲观主义者趁机诋毁墨菲斯系统？
最重要的是，会和父亲的案子有关吗？
联邦警察局三级加密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是联邦警局安全级别最高的线上会议室，也许是陆国安全性最强的墨菲斯程序。考虑到林宇川案和李政海案的作案者拥有非常高超的黑客技术，市警局和联邦警局把日常办案地点选在了这里。
对于今天各大媒体针对林氏的报道，警方也觉得很可疑。
“小张，马上联系这些媒体，问问这些报道是谁让他们发的。”周警官说。
“是，警官。”姓张的警员应道，下一秒就从自己的座位上消失了。
“如果这些报道的源头是林宇川案的作案者，看起来这个人的目的是毁掉林氏。”一名警探分析道，“先搞死它的老板，再通过墨菲斯系统把财政部长变成植物人，在舆论上搞垮林氏的名声，从而……”
“不见得吧。”希格斯冷冷地插话，“民众不会共情一个位高权重的财政部长，如果凶手的目的是这个，他应该挑一个普通人下手。”
“联邦警局2049号调查员，那你认为这些报道是谁发的？”年轻气盛的警探有些不服，他是周警官的副手，入行没几年就已展现出过人的刑侦才能，明年有望被提拔为高级警探。而这个2049号明明是联邦警局临时找来的外行，根本没接受过专业的刑侦训练，她居然敢质疑他？
“攻击林氏公司这样的势力，媒体也是要承担风险的，让它们愿意冒险的只有金钱，所以那个人必定拥有相当不错的财力。从目的上推测的话，商场上林氏没有竞争对手，所以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必定是私人关系，所以那个人大概率是李政海的家人，或情人，李政海因林氏公司的产品遇害，凶手又没找到，所以只能将矛头对准林氏公司。”希格斯说。
“有道理。”周警官点点头。
年轻警探却挑刺道：“2049号调查员，你没有好好看过案件卷宗么？李政海没有情人，并且他和他的妻子十分恩爱。”
“黄警探，证据不存在不等于事实不存在，你在刑警学院没有好好学功课么？”
“你想说我们对李政海的社会关系调查存在漏洞？”
“我认为黄警探你需要进修一下逻辑学，你觉得呢？”
“你说什——”
“你俩别争了。”周警官抬手制止两个年轻人，“等等小张的调查结果吧。”
十分钟后，刚才消失的张姓警员突然又出现他的座位上。
“我联系了10家媒体，他们一致说，是市政府让他们发的报道。”他说。
周警官一愣：“市政府？”
“是的，市政府的人昨天晚上联系他们，让他们今天发布文章抨击林氏，稿子还是他们昨天晚上紧急写的。”
黄警官一脸得意地看着希格斯：“你看，我就说怎么可能是李政海的情人。”
周警官一头雾水：“市政府在搞什么？”
市政府大楼，市长办公室。
林理和水市市长郑瑜隔着她的办公桌对坐，桌子上摆放着一套青瓷茶具，郑瑜正在耐心地沏一壶名贵红茶。
法务部主管告诉林那些理报道是市政府的授意时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然后立马就接到了市长郑瑜的电话，请他来市政府大楼喝茶。
林理心里烦得要命，心说这会儿市政府又突发什么神经，但他依然表现得神色如常、举止从容，甚至脸上固定着一抹恬淡的微笑。
郑瑜把沏好的茶倒进两盏青瓷杯，把其中一盏放到林理面前。
“林先生，对于令尊的死，我很遗憾，请你节哀。”郑瑜开口，她的语气沉静温和，就好像真的在慰问。
林理端起茶杯，把脸上的微笑转换成恰到好处的忧郁，然后微微点头：“谢谢您的关心。”
“先是林宇川先生，后是李政海先生，我市两位杰出人才接连遭遇不幸，真是令人惋惜。”
“是，我也十分痛心，我相信警方一定会查清真相，给二位一个交代。”
郑瑜话锋一转：“是有什么人在针对贵公司吗？”
林理不动声色：“关于这一点我也很疑惑，警方还在调查，目前还没有得出结论。”
“我听市警局说，贵公司的服务器被入侵了？”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我们的技术人员已经在全力排查了，但离得到结论还需要一点时间。”
“有人因贵公司的产品遭遇不幸，民众也会对贵公司失去信任吧，林氏为水市做出的贡献我是看在眼里的，我真不希望贵公司因为此事受到影响。”
“郑市长，”林理放下茶杯，直视郑瑜的眼睛，“上一年，我市基于墨菲斯系统的意识犯罪率只有十万人18.1起，而死亡率只有每十万人8.5起，这比交通事故死亡率——每十万人9.3起还要低，民众为何会对我们失去信任呢？”
“林先生，人命在你眼里只是一个数字么？”
“当然不是，二十四年前，也就是墨菲斯系统最初版本发行的第二年，意识犯罪率为每十万人41起，这已经比联邦政府的预期好许多，如今这个数字已经下降了80%，这难道不能看出我们在提升系统安全性上做出的努力吗？林氏永远把用户安全放在第一位，只是，技术的更新和进步也是需要时间的，可技术永远不会达到一个完美状态，但我们不能因此停止不前。”
郑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很多时候人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极限。我希望本星期内，贵公司可以查出是谁攻击了财政部长，否则我们认为墨菲斯系统的安全性有待提高，我们将针对墨菲斯的运营出台一些条例。”
林理也回敬以微笑：“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全力以赴，我相信无论结果如何，您一定会做出对民众最有利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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