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庄园的停机坪上，程钰让严毅先上了飞行器，自己则留在外面抽了根烟，靳向原在一旁陪她站着。
火星燃到了底部，程钰沉默着吸吐完最后一口，将烟头掐灭扔掉，那股清新型香烟的味道便慢慢散掉了。
“走了。”她说着转身朝飞行器舱门而去，但走了几步，又停下。
靳向原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有事找我吧，小姨。”
程钰转过身来，笑着道：“瞒不过你。”
“太明显了。你如果单纯只是来帮我照看曲宁，那么昨天就能走，没必要特地留到今天。”靳向原说，“只是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你这么纠结。”
他话音刚落，一个指节大小的东西便被抛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是一管深蓝色的药剂。
“这是？”
“半年之前，有人找到我下面的商业研发团队，给了一笔丰厚的报酬要求复制这款药剂。”程钰靠在飞行器高大的脚架旁，将背景从头道来，“程家产业成熟，研发团队是除了军政方研究院之外的最高水准，一比一复刻已有样本的东西本来不存在什么难度，然而没想到的是，几个月过去了，我手下五十多个人的团队，连这款药剂的成分都没能全部分析出来。”
她说着又点了支烟，薄唇一抿一张，烟气萦绕而出，“于是为了搞明白药剂成份，他们就拿这款药剂去做了一些实验——甲方其实是不允许这么做的，因为他们相当谨慎，而且样本极少，就你手里的这点已经是样本的一半了。但由于这项要求没有写到合同里，我的团队钻了一把空子，拿它去做了几项基本实验，其中有一项就是**注射实验。
“实验的结果令人稍微有些意外。所有注射了这款药剂稀释液的生物，全都在半个月内相继死去了，死因是内脏衰竭。”
“毒药？”靳向原表情未变，如果只是毒药，应该不值得程钰来找他。
“不，不是毒药，否则我也不会同意做这单生意。”程钰掸了掸烟灰，“问题就在这里，它无毒，或者说，毒性无法检测出来。”
靳向原眼神看向她。
程钰举了个例子：“也就是说，哪怕我现在往你喝的水里加点这个，现有的任何手段检测都只会显示水是安全的，然而如果你喝了它，半个月以内一定会死。”
“虽然说商人重利，但这种东西只是私人使用就算了，但对方要求批量加工，哪怕我程家再一手遮天也不敢冒这个险。”说到最后，程钰终于交代了目的，“所以我只能交给你看看，军方研究所应该有更先进的研究手段。”
靳向原沉思片刻：“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无实名交易，是暗网的人。”
程钰又吐了一口烟，看着靳向原欲言又止的模样，先发制人：“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姐姐他们出事那一年开始我就已经在削减跟暗网的生意往来了，但这一块的消息也很重要，我做生意要掌握商机，不可能完全不涉及，我相信你也是一样。如果是要劝我些什么就免了吧。”
“没打算劝你，只是想让你注意些安全。”靳向原说着将药剂放进胸前口袋，“东西我会找军方研究所帮检测。样本交给了我，你那边怎么处理？”
“这你就别操心了，随便找个借口说药剂损毁了就行，赔一笔违约金的事。”
赔钱倒是不必担心，更重要的是很多通过暗网做生意的人根本不顾及星际法规。将对方的事情搅黄了，难免不会打击报复。
不过程钰也不是普通人，一定自保能力还是有的。靳向原没有再多说，只是又嘱咐了一遍“注意安全”，目送她离开。
回到屋子门口，里面传来十分热闹的声音。
靳向原一进去就看见曲宁和方舒几人正围着一只小狗玩得不亦乐乎，小狗正是他下午带回来的那只斯比伯徳袖珍犬，白色的小短尾巴欢快地摇得像是转动的棉花糖。
曲宁先注意到了靳向原，抱着小狗的前肢站起来，高兴地跟他分享，“先生！这儿有只小狗。”
方舒帮忙补充：“刚刚回来的时候，曲宁在半路捡到这只在后院乱转的小狗。”他笑道，“我跟他说这是您给他带回来的礼物，他不怎么相信，您亲自跟他解释吧。”
靳向原走过去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小狗立马伸出舌头追着舔舐他的指尖。他上移视线看向曲宁，少年和他手里抱着的小狗露出如出一辙的眼神，靳向原没忍住轻笑了下。
“确实是给你的，不是说过会给你带礼物回来吗？”
曲宁面露惊讶，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而且靳向原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他还以为先生早就忘记了。
他红着脸道了两遍谢，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因为今天得到的惊喜太多了，靳向原先是同意了让他去上学，又给他带了只小狗做礼物，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好好照顾它，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曲宁不住地点头，他开心得要命，一直忍不住轻轻地摸着小狗的脑袋。
靳向原离开后，众人也都忙去了，曲宁带着小狗在后院玩，玩累了他就躺在草地上，任由小狗凑上前来舔他的脸。
舌头在脸颊上触碰的感觉有些痒，曲宁将小狗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先给你取个名字吧，叫……”
他认真地想着合适的称呼，电光石火之间，脑海中毫无预兆地响起一段声音：
——如果我以后养了宠物，一定取一个更特别的名字。
——什么？
——嗯……‘明天’吧，你觉得怎么样？
曲宁猛然坐起，但记忆跟上次一样消失得飞快，连尾巴也抓不住。他想要顺着这段记忆深挖，却把自己想得头疼，举着的小狗也因为难受“呜呜”挣扎起来，他只好先将它放下。
曲宁脑子里反复思考两次记忆闪现的共同点，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触发了开关。因为靳向原曾经问过他两人是否相识，他便对自己遗失的记忆格外上心。
但努力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曲宁头疼出一身冷汗，瘫在草地上喘气。
小狗用鼻子拱他，曲宁偏头看着它湿漉漉的眼睛，无力地笑了笑。
“既然这么巧……那你就叫明天吧。”
有了这只小狗和后院的鸟屋打发时间，曲宁总算不再那么无聊了。
但他的生活依旧规律得可怕，跟严毅一块儿开始上学之后更是如此，每天都按部就班地推进着。
几个月后，第三军团总指挥办公室。
副官荷勒夫敲门进来，汇报一则信息：“少将，灰鸽从地下传来消息，下周三的劳伦港清场，进行一批重要货物交易，他希望前往调查，申请小队支援。”
靳向原正在案前看公文，头也不抬，“货物内容和交易双方身份呢。”
荷勒夫递上一张申请表：“一款新型的成瘾性鸡尾酒，交易额大约一百五十个太空集装箱。交易双方分别是地下匿名卖家代号143，和首都星区最大的经销商波比。
“这款鸡尾酒在一年前出现，很快就在地下获得了巨额的交易量，并且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灰鸽认为事情有异，想通过这次机会去打听一些情报。”
“地下”是暗网的代称。第三军团作为专门负责打击境内外违法组织的部门，暗网也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
只是与暗网有关的各方势力太多太复杂，而暗网背后的老大又非常擅长于钻制度漏洞，常常游走在灰色地带边缘，小罪不断大罪不犯，因此靳向原一直没能将其连根拔起，多数时候只能伤其皮毛。
为了掌握暗网的动态，靳向原也安排了一些卧底潜入其中，灰鸽就是其中之一。
靳向原接过那张申请表，一目十行地看完，“只是这款鸡尾酒？”
“从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只有鸡尾酒，但灰鸽认为他们还会趁机夹带走一些别的东西。”
靳向原略作沉思，将申请表放在手边，“我知道了，你先去做准备，申请表我确定一下行动负责人再签署。”
如果是平时，这种行动靳向原会直接交给副官安排，但自从上次程钰找他之后，他就加强了对暗网的关注。直觉告诉他这次的活动或许和程钰的事情有关，他有心亲自去一趟，在此之前他打算先问一下那管药剂的分析进展。
药剂他在年后就交给了文陶去分析，可假期开工后往往都是研究院最忙的时候，靳向原是以私人名义请他帮忙，便也没有催，到今天为止两个月过去，怎么着也应该有些结果了。
他正准备联系文陶，对方先一则通讯连接了过来，接通后靳向原还没说话，文陶先一步嚷了起来：“我说少将大人，你跟我老实交代，你之前给我那瓶蓝色的药水到底是哪里来的？！”
靳向原顿了顿，“怎么了吗？”
文陶没有立即说话，表情严肃地在那边换了个单独的房间，压低声音说，“记得我之前拿去给你家小孩退烧用的受控药剂吗？你给我的这一小瓶东西，我拿去做浓度梯度分析，发现它在极低浓度下可以延缓生物衰老，抑制细胞分裂和活化——有没有觉得耳熟？”
靳向原皱起眉头。
“看来你记起来了。”文陶道，“这瓶东西的成份谱和那支受控药剂的相似度高达37.9%——少将，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那支受管控的试剂是我们自主研发的保密型成果，连合作的米雅医院也只是参与实验，并不知道成份，所以哪怕其他东西跟它只有20%的相似率都显得很不正常！恕我直言，少将，你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这件事我需要上报司令和教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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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你就叫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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