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向原神色不变地敲了两下桌子，“文陶，先不要激动，如果我有问题，会主动把这管试剂交给你吗？”
文陶脸色一僵，揉了揉不太清醒的脑子，“……抱歉，是我刚刚看到结果太惊讶了。”
“我目前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款药剂来自暗网，有人正在四处寻求批量复制的方法。”靳向原道，“下周我需要去追踪一个任务，可能与这件事情有一些关系。你先不要打草惊蛇，等任务结束之后，就算你不提，我也会主动将这件事情上报。”
靳向原说到这份上，文陶也不再火急火燎地要说法了，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好，那我先等你的消息。”
几天之后，首都星区劳伦港。
这里是首都星区最大的星舰停泊港之一，每个月会有两次休憩，但正常情况下只会停运休整，不会清港。
这次的清港通知是私下传播的，消息只传达给了近几日路过或停泊的商舰，因此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也没有造成任何讨论度。
夜色笼罩，整个港口寂静无人，只有两盏昏黄的墙灯还亮着。
几台功能单一的老旧巡视机器人穿梭在高垒起来的集装箱夹道中，来来回回地移动。港口卸货区两边的集装箱原来都是空的，随时可以租赁或售卖给往来的商舰，一个太空集装箱售价不菲，靠着这份产业，港口也能有一笔可观的收入。
但现在其中一部分已经被人替换成了满载的箱子，因为暂时无法确定具体是哪一些，靳向原并没有轻举妄动让人去查看货物内容。
两个狙击手在高处伏卧。靳向原戴着单片战斗侦查眼镜，一动不动地靠墙站着隐匿身型，整个人的气息波动比身边的狙击手还要轻。
远处的角落里，队员突然发出了暗红色的点光信号，示意目标开始活动。靳向原操作镜片变焦，看见巡视机器人断电停了下来，港口巷子里随后走出来一队人，五人以上，不足十数。
尽管这队人外表做了伪装，但波比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型极具特色，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过了会儿，又有三个人顺着主道大摇大摆出现。这三个人靳向原并未在情报中见过，他再次调焦去观察，他们也都做了面容伪装，但身形气质毫无特点，扔进人堆里难以定位。
这是专门选出来的在情报网内游走的人，这场交易买方是明牌，卖方却如同藏在暗处的地鼠般狡猾，并不是简单的角色。
耳麦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港口专门布置了屏蔽器，信号不好只能听个大概。
不过内容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只能听出货物确实是那款成瘾性鸡尾酒。
“……好了，暂时……样，B级货放……地方。”
靳向原本来闭目聆听，眼睛缓缓睁开，最后那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B级货？
他沉思两秒，在通讯器里输入了新的行动命令。
靠近港口的暗处，几个人影偷偷潜入了星舰。靳向原亲自带着两个队员跟上卖方离开的队伍，剩下的人全都留守港口，原地待命。
出了港口不远，卖方三个黑衣人开始从不同方向撤退，常见的防追踪手段，好在靳向原早有准备，和队员分开尾随。
“目标反侦察能力很高，保持距离，不可冒进，首要任务是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跟到目标消失为止。”
二十分钟后，靳向原前方的人影拐弯后消失在杂乱的巷角，他隔了十分钟才谨慎靠近，从三层楼高处跃下，像一只敏捷的猎豹，落地无声。
仔细查探一番后，并没有找到进出口。靳向原猜想应该有特别的机关，此时显然不是解密的好时机，他留下标记，原路返回。
回到港口后，另外两个队员早已返回，他们跟踪的黑衣人的情况也类似。这在靳向原意料之中，那三个人大概率是专门培养的特工间谍，一般的士兵战斗力或许不输于他们，但跟踪技术一定没他们强。
看着地面的巡逻机器人重新启动，靳向原心知今夜这里的活动已经结束，不会再有新的动静，便开始清点人数，预备带队返程。
但此时狙击手忽然惊呼：“队长！”
他脸色难看，快速移动瞄准镜锁定了对面一座高楼，低声提醒，“对面有人！”
靳向原看向他所指的方位，冷静地将侦查眼镜重新调准，随口扔出一个重磅信息，“星舰装货时他就在那了，你们现在才发现？”
“我……”
两个狙击手先是一惊，然后露出尴尬且羞愤的表情。
那人影坐在天台边上，但距离太远，哪怕是用上侦查眼镜也只能判断出是一个高大的男性，看不清楚更多细节。
靳向原收回目光，继续带队撤离，同时轻飘飘地说出了令人胆寒的话，“狙击班回去加练，三个月起步。”
三个月？！
“有意见吗。”
“没有！”
没人敢有意见，靳向原的风格就是赏罚分明，说一不二。
狙击手沮丧地跟上，没忍住问：“不用管他吗，队长？”
“不用。”
这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如果有什么目的，早在刚才他们两方势力都在场的情况下就该行动了，他一直在旁边看着，就说明目的仅限于此。
靳向原大概能猜到他是谁。暗网背后真正的势力一贯只谈生意不站队，他们的获利模式是提供交易信息和渠道，然后从中抽成。他们并不参与交易本身，但为了更好保全己身，也会对一些重要的交易动态进行监控。
因此暗网手上的情报也是最全的。靳向原有意与他们搭线，但他们比较封闭排外，短时间内难以介入，靳向原也不好强求，只能徐徐图之。
潜入星舰随行的眼线很快传回来了消息，那些鸡尾酒被销往其他卫星上的高级会所和酒吧，在这些场所内大受追捧，供不应求。
文陶将两瓶淡紫色的鸡尾酒摆在桌子上，一瓶是从上次的任务中顺来的，另一瓶是靳向原为了稳妥起见，从暗网其他渠道购入的，经过检验，二者组成完全一致。
“这款叫做‘鸢尾星空’的鸡尾酒中，添加了蓝色药剂的同类成分，不过浓度极低，不到万分之一。蓝色试剂——我暂且将其称之为鸡尾酒原液——微量食用即可导致细胞失活机能衰竭，鸢尾星空却能抑制细胞的生长进程，延缓人体衰老。
“从理论上来讲，浓度不同确实可能造成药剂效果截然相反，但让我困惑的是，按道理，鸢尾星空应该是由原液稀释而来的，为什么这支原液在配方和组成上……反而更像是落后于鸢尾星空的版本？”
西斯科在拧着眉头看报告，曲开制在闭目沉思，两人都没有时间理文陶，只有靳向原冷不丁开口，“因为他本来就是用来充当诱饵的废弃品。”
文陶：“什么意思？”
靳向原松开在胸前交叠的双手，拿起密封的鸡尾酒放在眼前端详，淡紫色的液体在碎银点缀的玻璃瓶中流动，颇具梦幻色彩，不愧于其鸢尾星空的美名。
靳向原：“显而易见，有人想要将这款产品打入首都星的上层阶级市场，让它成为一款新的流通品，实现大量销售。
“为此他们不惜大费周章借暗网增加话题度，凭借其成瘾性维持销量，营造一种这款产品目前卖得非常好的表象，吸引上层人群中那些精明商人前来投资。
为了进一步扩大话题度影响，他们很有可能会释放一些消息——”
他停顿，同时将目光转向那管小小的蓝色试剂，“譬如市面上有这款产品的原液样本之类的，诱导投资方争相打探，但实际上，他们根本不会把真正的配方原液拿出来。”
文陶：“意思是，这东西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早期失败配方？”
靳向原：“很有可能。”
“好吧。”文陶露出头疼无力的表情，他只觉得一团乱麻，也顾不得在西斯科还在一边，毫无形象趴在桌上，“那这些东西跟K9-810活化抑制剂相似度接近40%又怎么解释……”
“还能怎么解释？”曲开制忽然睁开双眼，瞪了他一下，“你这小子难道是笨蛋吗？不是家里遭贼了就是家里本来有贼，不就这两种可能性？”
“……我知道，我只是难以相信。”
曲开制：“有什么可难以相信的，蚊子就是一种再怎么严防死守都会偷偷钻进房间的生物。”
巧妙的比喻让众人沉默了片刻。西斯科终于看完了文件，伸手在桌面上“咚咚”拍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他的视线从所有人脸上划过，“你们几个也已经讨论完了，情况我大致了解。当务之急有三：
“一是研究所的安保问题。K9-810是近年来联邦的核心成果之一，保密工作就算没有做到一百分也有九十五分，这种程度的机密泄漏问题重大，老曲，我会安排人手去调查，首先会从档案记录开始，你们帮忙配合打掩护，不要惊动到人。
“二是要继续去查探卖方信息。他们背后的势力是谁，大量售卖这款产品的目的是什么，尽管刚刚文陶说这款酒喝了没有害处，但我并不认为在长期饮用的积累下会毫无问题。
“三是产品已经大量流入市场，如何隔断？我们必须要尽量减少其影响，但不能让对方有所察觉。”
后面两个问题与曲教授他们无关，是靳向原的本职工作。
他面不改色，很快答道：“近期类似的成瘾性产品在市场上售卖得都比较嚣张，我已经在安排推动制定相关的管控制度，一个月后议会那边应该会提交给您签署。
“我建议短期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打击即可，因为任何针对性的措施都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这款产品目前直接危害并不明显，与将其彻底隔断相比，稳住背后的主导者方便我们调查才是最重要的。”
西斯科指尖敲击桌面，没有立即肯定或否定靳向原的建议。
在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无法忍受之前，他终于说：“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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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鸢尾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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