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吵到病人,两人离开了房间。
刚关上房门文陶就忍不住说道:“送他来那天我就想问了,这小孩到底为什么这么亲近你啊?好几个月过去了,你搞清楚什么状况没有?”
“没有。”
“真的?”
“他什么都记不得,反应不像撒谎。我打开了测谎仪也没有报警。”
“这没道理啊。”文陶疑惑地嘀咕道:“那他怎么这么粘着你?连睡觉都要抱着你的衣服。雏鸟情节?因为你是第一个发现那个‘蛋’的人,所以把你当成了妈?”
“……”靳向原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文陶,你是对我当他的爹妈有什么执念吗?”
他平时管理时严肃的风格居多,身上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文陶闻言不敢再造次,讪笑着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把更多的玩笑话咽回了肚子里。
时间尚早,苦命的研究员还准备回去补觉,也没有多留。
他打着哈欠钻进飞行器,进到一半又不放心地探出头来:“对了,提醒你一下,他身体里的生长试剂还要一两个月才能代谢完,这段时间多多少少会有些体虚,容易生病,你叫人照顾时仔细一点,平时多留心他的情况。”
“可别再像今天这样,大半夜把我叫起来了。”他说着叹了口气,“要不是我手上这款药剂是受管控的,我都想直接放几支在你这里,免得要我来回跑。”
文陶在实验室权限还是挺高的,少有对他管控的药剂。他这次临时前来带的药显然不是专门用于治疗曲宁。
靳向原多问了一句,“这种药剂原本是用来治疗什么的?”
“原本?”因为涉及机密,文陶有些迟疑。
但看在靳向原的身份上,又觉得告诉他也无妨:“原本是用于抑制宇宙辐射造成的细胞异变活化。这款药是我们研究所近年来和米雅医院的合作研发成果,还没有投入市场,刚刚小范围在军部内试点。”
靳向原一听就皱眉:“异变活化?”
“对。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讲,促生长药剂的原理也是加速细胞活化。”文陶解释道。
“只是辐射造成的活化有害且不可控,而他这种状态是定向可控的。虽然两者产生的原因不同,但表现都是类似的,所以我才想死马当活马医试一下,没想到还真能有效。
“不过这种药原料和工艺都很麻烦,我手上也没有几支多余的可用。”
靳向原琢磨着他的话,在沉思中应了下来:“知道了,我会让人注意的。”
送走了来去匆匆的文陶,靳向原回到客厅,发现早该休息的方舒正在沏茶。
“还没去睡?”
“您都还在忙,我怎么能擅自离岗。”方舒笑道。
靳向原是个面冷心热的主人,但方舒从不因此而敷衍。
他在靳家很多年了,对靳向原的习惯了如指掌,知道他因为睡眠浅,所以起夜后一般不会再睡回笼觉,而是喜欢直接等待天明,因此他特意留下来照顾。
将茶沏完、桌面灯光调好,又在靳向原落座时递上终端……做完一个完美管家该做的一切之后,方舒终于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转身,就发现二楼站了个影子,乍一看有些吓人。
但好在客厅开了灯,倒也勉强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方舒转头提醒道:“先生,曲宁醒了。”
靳向原闻声望去。
二楼楼梯口处,一身单薄睡衣的曲宁正迷迷糊糊对着这边发呆。他睡眼朦胧,看上去刚醒来不久,脸上有几分不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被吵醒了?”
他走到曲宁跟前,视线下移,见他光脚踩在地上,“怎么不穿鞋。”
两个问题曲宁都没有回答。他刚刚经历高烧的大脑根本处理不了任何信号,一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得面前的气息令人尤其安心,这让曲宁有种没来由的熟悉感。
独自被留在房间的心慌逐渐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他的灵魂好像被剥离开了,漂浮不定地游荡在空中;五感如同被水隔绝,四面八方虚无空旷,只有跟前这个人鲜活地存在着,像寒夜里的热源一样吸引他靠近。
潜意识里这么想,他也就这么做了。
曲宁闭上眼,很轻地埋进了靳向原怀里,环住了对方的腰蹭了蹭。
靳向原讶异地低头,看着埋首于他怀里的曲宁。
他一动不动,脸陷在布料里,只露出一头柔软蓬松的金发,发顶正中间有个不太分明的旋。
常说发旋多且明显的人是犟种,发旋少且分界模糊的人更为温和乖顺,曲宁很明显是第二种。
他听话、懂事,不吵不闹,完美符合了靳向原一开始对GY004为数不多的期望。也正因如此,靳向原比自己想象中多了几分耐心,没有像最开始打算的那样保持毫不过问的态度。
但即便如此,曲宁也很识趣地从不越界。像现在这种行为,如果是平时,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不过靳向原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讶异,考虑到光脚容易受寒,他单手将对方抱起来送回房间。
曲宁因为精神不济在他怀里短暂地昏睡过去了,等靳向原将他放回床上时,他又有所感应似地睁开眼睛。
他很虚弱,嗓子也不舒服,但还是强撑着在靳向原离开前开口叫住他:“您等会儿还会在吗?先生。”
靳向原转身的动作一顿,重新坐回床边,语气既不热络也不过分冷淡:“我暂时在这里,怎么了?”
曲宁咳嗽两声,轻声道:“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他鼻子被堵住,不得不用嘴呼吸,说完一段话喘气费劲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或许是这个原因,靳向原难得宽慰道:“不用道歉。是人就会有生病的时候,这是无法避免的。”
曲宁小幅度地摇摇头:“我昨天就应该多穿两件衣服的。”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懊恼。
这场高烧其实和穿少了衣服关系不大,更多地是因为他身体里的残留药剂。但这件事情对于曲宁本人来讲仍然是机密,靳向原便没有解释,只帮床上的人理了下被角:“再睡一觉吧,醒来就好了。”
曲宁乖乖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靳向原见他睡得并不安慰,最终也没有走,而是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书,坐在床边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天边泛起鱼肚白。
寂静的房间里,少年的声音轻轻再次响起:“先生。”
靳向原头也没抬:“嗯?”
“您讨厌我吗?”
书的翻动停了下来,靳向原沉默片刻,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感觉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曲宁半梦半醒道,“您并不是很想收留我,对吗?”
靳向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您还是对我很好。”他又喃喃了一句,恳求似地:“可以不要太讨厌我吗?先生。”
靳向原合上书,放在床头:“我并不讨厌你。”
“那就好……”困意越发沉重,曲宁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对靳向原笑了下,将脸埋进被子里,声音越来越微弱:“太讨厌我的话,您见到我心情会不好,我不希望您心情不好……”
靳向原闻言愣了下。
他看着少年的呼吸起伏逐渐平稳,心情有些微妙。
他还以为曲宁问这个问题,是怕在这里因为被主人厌弃而受到虐待,结果他害怕被讨厌的原因居然是担心靳向原会不开心。
这让靳向原难以理解,也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毕竟跟曲宁真挚的感情比起来,他的任何回应都像是敷衍。
此前他还觉得这小孩对他的亲近有可能仅仅是一种巧合,毕竟世界上多的是这种看得顺眼的事情,但现在他却不能再用这种简单的假设说服自己了。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这份没有理由但又毫无保留的感情。如果曲宁只是天然喜欢他这样的长辈或者说大哥哥,可在两人的寥寥无几的相处影响下,也没可能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也许真被文陶说对了,曲宁就是对他有着严重的雏鸟情节。
曲宁彻底熟睡之后,靳向原离开了房间。
门缝漏进房间内的光束再床上照出瘦小的起伏形状,他站在门口的走廊上,透过廊窗眺望刚升上来不久的太阳,心想:再怎么与众不同,房间里睡着的,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
曲宁刚刚说的那些话尽管出乎靳向原的意料,但仔细一思考,他会有那样的担忧也无可厚非。
来到这里之后所有人都对他客气礼貌有加,曲宁向来心思细腻,时间长了就能够感受到这种客气中的疏离和冷漠,自然而然意识到自己尴尬的处境。
所以哪怕靳向原已经对他足够温和,他也总是没有安全感,如同一只没有人愿意拉住线的风筝,不知道自己会飘向何处,便会惶惶不安。
靳向原本来并不打算为他的这种情绪负责的,以曲宁的身份,他不应该对这里产生太多的归属感。
但此刻靳向原忽然觉得有些无趣,他反问自己,一个尚不明确是不是真的有问题的小孩而已,真的值得被这样防范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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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可以不要太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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