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挂梢,江水滔滔,半月桥中人影流动。
手中的文册放在腿间,姒兰君整张脸没入兔绒,她实在是太困了,文册里的内容晃动就像歪扭的纤绳,眼皮牵着鼻腔,压不住的打了几个哈欠。
车轮辗转,马车缓缓行路。
终是憋不住靠在车厢闭眼熟睡。
蓝玉见她未回应,自顾驾着马车,桥尾反方向一路前行。
江潮水岸的气息澎湃,凉风调头一转窃入暖厢,姒兰君下意识抱紧手臂,蜷缩成团,成防御状。
“主子,万永客栈到了。”蓝玉跳下车,掀开车帘,再次说道。
须臾恍惚,只见午后的天空此刻换为暮蓝色,揉揉眼,拾起文册。
弯腰下车,迎头一看,万永客栈,四个大字赫然在目。
朝廷明文有定,各地商户出省经商,朝廷特建商栈,不论私人产业涉及规模多大,一概不许私自外住,若是本地有亲戚可借助,首日也需落住万永客栈,次日前去官府报备行踪,官府在通决文书落了章,备了卷,这才可以搬去借住。
这原是先皇给各地行商路途劳行的便宜。
万永客栈坐落越州闹市街尾,江水环绕,曲声闲扬。
六层高楼,一层作为客食饮酒,偶尔作为商户拿下大单,宴请同商的宴席。
二层三层作为往来客商居住,四层闲贵,多数承接皇家海外客商。
五层六层不做客房,留给当地官员和当地外来商客。谈论百姓做工分配的消遣场所。
说的好听是顾及民生营业,私底下的满嘴蠕肠,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店小二见得外商客前来,不论样貌如何。
看了也是白搭,样貌在这地界赚不得饭食。
当然,干暗市的除外。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店小二懒散的视线,随着走动的身影,肆无忌惮打量两人的衣着。
深夜以至,大多客商都会赶在日落前到栈,日暮西山,掌柜的准时准点回家歇息,留他一人酷守柜台,大栎没有宵禁这个说法,街上多少有些夜摊小吃的商贩。
捂嘴打了个哈欠,就拿佛寺里的菩萨说事,失了金身,杜撰一些天神降罪的谗言,谁还会去参拜。
参佛拜神,不也就是为的那二两银子,作起孽来,嘴上挂上几句阿弥陀佛,赚得个心安理得。
出门在外,衣着更是待人接物的第一要仪。
姒兰君和蓝玉两人皆是一套暖蓉素衣便服,色彩清雅,花纹不做考究,针脚走势严密,
目光上衣,店小二在她这件素色兔绒大氅停顿须臾,大氅颜色和她身旁那位同伴一样清雅,剪裁贴身,丝毫不见臃肿,针脚更是细腻,不见一条杂线。
两边末尾的兔毛雪白不掺一撮灰面。
再是精心饲养白兔,成年后不乏有些异色毛发。
她身上这件绒毛雪白厚实,店小二依在柜台,敲落算盘,眼珠转试探性的口吻问到:“二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就是路过的商客,饥肠辘辘,临时停下吃顿餐食。
住店则在当地多留,特意外地赶做生意的商客。
“我们门口的马车麻烦牵到后院,喂足马料。”放下一锭银子,舟车劳顿,两人也没计较店小二试探的口吻。
万永客栈作为供给过路商人居住的场所,一晚的费用比平常的客栈高上十倍。
喂足马料,马匹休息,这就是要住下的意思。
小二收下银锭,招呼人把门口的马车套去后院,嘱咐要用上好的料草,擦拭柜面,为刚才的试探解释道:“客官莫怪,我们也得问清楚您的意思,才好招待舒心不是。”
“三层还有几间客房,不如.....”店小二希望他们能说换去四层,这样一来费用涨了几番不说,客栈老板也能趁着夜时汇报官府,来了一条大鱼,海外经商的商户逃不掉和官府打上交道,这样一来,客栈长期客户有了,官商谈事的酒菜消遣又是一番收入。
最最重要一点,官府和商客谈论民生,吃食消遣的费用,一半由商人出,一半官府挂账。
来日记在官衙任意一项开销掉,客栈来年的税款多多少少也能得到照顾。
顺着小二暗示的目光,两人抬头看去,姒兰君冷冷不上道,“二楼一间,我们喜欢安静。”说话间,加重我们二字,莫名让人听着带有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小二面上谄笑停下,万永客栈开了许久,也算见过各路人的喜好,像她这样直接开口表明的,也算少见。
马车套的是劲马,马腿肌肉健壮,脚蹄有力,马须光滑,一看就是上好品种的良马,两人穿的又是不相上下。
长相不错,开口这人右脸带个面具,难怪喜欢.....
店小二不清楚这两人谁是主子,谁是娈童,总归不像缺钱的主。
二楼靠里一间,推开房门,入目一张床铺,一快长椅,一长方案,靠窗隔放,圆案摆了些书写工具,床前放有一扇屏风,两个圆凳,房间不大,打扫的算是干净。
长窗一推,就能观见隔岸江水。
寅时将至,两岸桥下的百姓,此刻已有支摊烧水。
蓝玉丢给小二一些碎银,多要一床被褥,吩咐不要前来打扰。
挪开中间的屏风,他就可以铺床休息。
小二接到银子,自是喜不自胜,观察姒兰君身上披着的大氅,热心取来了过冬的两床被褥,把床上被褥一换,见两人一间的做怪情绪一扫而尽。
夜色长静,弦月冷冷挂在眉间。
费力探寻许久,终是在一处面壁角落,找出一处洞口,洞口容量不大,“张大宝”拖着断腿,耗费一番力气,撑着在洞里捡到的一块墙上散出的人形腿骨,总算逃了出来。
撕下几块布料,简单给右小腿捆上做了固定,累瘫在地,大口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忘记伤口带来的痉挛。
矿山后处就是一处悬崖,“张大宝” 掌心指尖血肉翻开,鼻翼上的凉汗贴着风一滚,落会眼眶,后舌贴紧上颚,吞下挤压在胸腔的嘶吼,男儿有泪不轻弹,仿佛这有这样,才能配得上沈氏一族身受刮舌之刑,也不改口上谏的风骨。
远远望去,恬净的月空,月周朦胧一片。
朦月高梢化作寒锐的碎箭,一摞一摞射入他的皮骨。
他在这逗留的时辰过长,他能在里面找到出口,地方官府不会不清楚它的存在,洞塌砸死徭役的消息一旦被人传出,舆论扩散,轻则问责罚俸,重则罢官流放。
洞里的尸首,不出两日就会被转移。
毁尸养玉的事,很难再被发现。
新的尸首再次沦为官府谋财的养料。
“张大宝”疲惫至极,右腿使不上劲,脑中再次闪过离开京州许下的诺言,靠山,山倒,靠人,等他。
这也是他离开京州不下十次想到对方上马的英姿。
真是砸晕了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