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红色的身影,如同一朵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曼珠沙华,在无数道惊疑、震撼、探究的视线中,踏着光洁如镜的青金石地面,一步一步,从容而坚定地走下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沈云霜的裙裾拂过阶梯,无声无息,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张力。
方才还喧嚣鼎沸的叩缘台,此刻陷入一种诡异的、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只剩下远处海浪拍岸的单调声响,衬得这方天地更加寂静得可怕。
沈云霜脊背挺直,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女王。
水红色的裙摆拂过地面,如同燃烧的火焰,所过之处,拥挤的人群竟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道路。
无数道或惊艳、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却视若无睹,步履从容,一步步踏着光洁的青金石台阶。
周遭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开,越靠近,世界越是寂静,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和腰间那枚双生铃越来越滚烫的触感,如同烙铁般熨帖着她的肌肤。
沈云霜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站定在二楼的回廊上。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结了冰的湖面,缓缓扫过面前几扇紧闭的房门,最终,落在了其中一扇门上。
那扇门朴素雅致,只在门楣悬挂着一枚小小的、雕刻着流云纹的玉牌,正是兰徵所在之处。
她没有任何迟疑,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径直走了过去,停在那扇门前。
抬手,屈指。
“笃、笃、笃。”
依旧是三声叩响,不疾不徐,清晰入耳。
门内似乎有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里面的人也未曾料到这骤然的转折。
然而,仅仅一息之后,那扇紧闭的房门便从里面被拉开了。
兰徵站在门后。
暖红的灯光勾勒着他清隽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温润含笑的眼眸深处,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惊愕、一丝极快闪过的锐利审视、以及某种沉潜的、被强行按捺住的波澜。
他握着门扉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沈云霜站在门外,微微仰起脸看他。
两人之间隔着一步之遥,目光在暖红的灯火中无声碰撞。
她脸上没有任何被拒绝后的羞恼,也没有临时转圜的仓促,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
她甚至没有踏进门槛,就站在门口,当着楼下无数双尚未从震惊中回神的眼睛,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整个寂静的叩缘台。
“兰徵。”
她直呼其名,省去了所有客套的称谓。
“我沈云霜,只娶不嫁。”
她一字一句,宣告着自己的规则,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兰徵眼底,“你若应允,入我沈府之门,做我的人。”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如同惊雷。
“你可愿意?”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兰徵握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声。
他温润如玉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眼底的平静被彻底打破,翻涌起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被这**裸的、近乎折辱的条件所激起的强烈冲击,清晰地写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他身后的房间内,暖色的烛光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逼问而晃动了一下。
楼下的翠微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晕厥过去。
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得失去了言语能力。
沈家小姐,竟要神族大公主之子、地位尊崇的兰徵公子……入嫁?
这简直是颠覆了三界通婚节有史以来的所有规则和想象!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每一息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兰徵眼中翻涌的巨浪,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缓缓平息了下去。
那温润如玉的底色重新浮现,只是更深沉,更难以捉摸。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沈云霜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冰冷艳丽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然后,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视线中,兰徵动了。
他没有说话,没有愤怒,没有拂袖而去。
他缓缓地,一步踏出了门槛,站定在沈云霜面前。
接着,在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里,这位身份尊贵、向来以仪态风雅著称的神族贵子,竟撩起素净的云锦袍摆,对着沈云霜,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屈下了一膝!
单膝跪地。
姿态谦卑,却依旧带着一种刻入骨血的优雅与从容。
他微微仰起脸,灯火映亮他清俊的容颜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双手抬起,掌心向上,稳稳地托在沈云霜面前,如同承接某种神圣的旨意。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空气中,带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质地,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兰徵,”
他清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愿入沈府之门。”
“砰!”
又是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从三楼那扇紧闭的门内传来,伴随着门板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一次,再无任何压抑的呜咽,只有一片彻底的、令人心慌的死寂。
沈云霜腰间的双生铃,在这一刻灼烫到了极致!
那温度仿佛要烧穿她的皮肉,烙进骨髓!
她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下唇内侧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
沈云霜垂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双手承托、姿态恭顺如臣仆的兰徵。
他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屈辱之色,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温润的眼底映着跳跃的灯火和她苍白的倒影。
一旁侍立的礼官早已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得魂飞魄散,此刻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捧来一个红木托盘。
托盘上放着两盏精致的白玉茶盏,里面是象征缔结盟约的“同心茶”。
茶水澄澈,热气袅袅。
沈云霜伸出微微颤抖的手,那颤抖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
她端起了其中一盏茶。
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却丝毫无法驱散腰间那烈火焚烧般的剧痛和心底骤然涌起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巨大空洞。
她将茶盏递向跪地的兰徵。
兰徵双手稳稳接过,指骨分明,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他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如同承接圣物。
然后,他微微抬起眼帘,在众人咋舌的注视下,优雅地喝下茶。
“兰徵谢夫人赐茶。”
他轻声说道,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却在这诡异的场景里,平添了一分令人心悸的驯服。
“夫人”二字,如同两把冰锥,狠狠刺入沈云霜的耳膜,也刺穿了楼上那扇门后死寂的绝望。
腰间双生铃的灼痛骤然攀升至顶峰,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刺入!
沈云霜掏出一个白色瓷瓶,笑着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兰徵目光温顺看过去,“解忧酒,喝了能忘记前尘往事。”
“好,我今日便喝了,从今往后,我沈云霜只记得兰徵哥哥,我的夫君。”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喧嚣、议论、乐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高台上那个红衣似火、艳光逼人却又冷若冰霜的女子。
沈云霜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狠厉,劈手夺过礼官手中那盏属于她的茶!
她把温热的茶水泼洒出来,倒满一杯解忧酒,酒水溅湿了她水红色的袖口,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看也不看那茶盏,仰起头,带着一种高昂的姿态,将盏中酒水一饮而尽!
苦涩!
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绝望和背叛的苦涩,瞬间霸占了她的整个口腔,蛮横地冲下喉咙,一路烧灼至五脏六腑!
这苦味浓烈得超乎想象,像无数把钝刀在刮擦着她的喉咙,更像一把冰冷的钩子,狠狠掏向心口最深处某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命名的角落,要将什么活生生剜去!
“咳……”
她猛地呛咳出声,快速地弓下腰,眼角瞬间被那汹涌的苦涩逼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就在她呛咳弯腰的瞬间,三楼那扇紧闭的房门缝隙里,无声地滚落出一颗浑圆的、闪烁着幽紫色泽的珠子。
它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毯上,弹跳了一下,滚入更深的阴影里,如同主人被碾碎的心,再也无人拾取。
那珠子并非泪滴,而是凝结了他心头精血与破碎魔息的血泪珠,内里包裹着一丝几乎碎裂开来的双生铃残片。
双生铃在她腰间,那灼魂蚀骨的滚烫,在这一刻骤然褪去,如同燃尽的余烬,只留下一种冰冷彻骨的、深入骨髓的空茫。
那空茫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颗滚落的血泪珠,彻底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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