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水草丰美的夏季，白色的仙女木花已经绽放，深绿草丛还缀有大片黄色，紫色，鲜艳的花朵仅在这几个月内盛开。
青年躺在半人高的草地中，打着盹，他穿着深绿斗篷，浅褐色猎装紧贴身形，仅有左肩的皮甲和绶带，标志着他巡逻官的身份。
来到白之城的第三年，多米恩今年初刚当上巡逻官，可能一次两周，都在荒原上游荡，他会随身带点行李，风餐露宿。
荒原偶尔有野兔和旅鼠，雪鸮与白狐也会出没，多米恩会偶尔打猎，当做牙祭，毕竟巫师法术生成的食物，他还是吃不惯。
他在离白之城更南方的苔原，靠近瓦尔哈克之神的国度，他知道附近的区域好像叫多林，那里围绕着主城邦皆是些闲散村落与部族。
他已经学会了用猎物去和最近的人类村庄换些物品，调料、奶酪或者麦酒。
多林人不讲统一语，多米恩学会了几个简单词汇，交易只需要数字和“卖”或者“不卖”。
这片区域很平静，甚至少有人类出现，他的工作，不过是确保没有人类接近白之城入口而已。
自冬季以来，零星见到些村落猎人前来狩猎些皮毛与肉，他只要看好他们就够了。
轰隆轰隆，他能听到地面传来的兽群行走的声音，还夹杂着嗷呜的吼叫。
他知道那是一年一度迁徙而来的驯鹿群，它们将在这个荒原进食苔藓和嫩叶。
要是在以前，他还会想念炖鹿肉的味道，毕竟那不是什么季节都能吃到的。
但是现在，多米恩没有动，他不再渴望那些人类世界的东西，他仿佛完全融入了白之城，成为了无欲而求索的巫师。
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些异样的声音，似乎鹿群还夹杂着叮铃叮铃的响动，还有……狗吠声？
多米恩警觉起来，他睁开眼，翻过身子趴在丛中，盯着山丘下的平原地带，那里正在经过一群驯鹿。
三只颜色各异的猎犬在鹿群两边奔跑，吠叫。
鹿群的后方，是一匹高大的阔角驯鹿，正不紧不慢行走着。
但它不是一匹野生的驯鹿，身上装着缰绳与鞍，端坐在上面的人类，披着毛织披肩，长长的鹿皮袄裹住身子，后背是长弓与箭筒。
不，重要的是，那个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编着数条细细的长辫，口中唱起了悠长的歌谣，是温柔的女性声音。
多米恩没听懂她在唱什么，那似乎是深厚带着数个拗口音的语言，苍远的音调和空灵的尾声，令多米恩竟然静静欣赏起来。
阔角驯鹿又走近了些，多米恩看清了那人的脸，似乎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脸型不似常见的帝国人种，脸要圆润许多，肤色也暗黄些，寒冷与日晒磨出了红红的脸颊。
她的耳朵还挂着太阳石与羽毛坠饰，胸口挂的数串白色玛瑙与银质图腾装饰，在红色织底黑白格边的披肩上格外明显。
一阵风刮过荒原，猎犬们似乎嗅到了多米恩方向的味道，开始冲着他的方向叫嚷起来，少女也把头转了过来。
一时间，他们的眼睛对上了，少女微微讶异了下，停止了歌声，她的表情一时有点呆滞。
多米恩认得这种表情，大多是发现他瞳孔颜色的人类，稍微愣神后，就会从那双眼睛里涌出厌恶和怀疑。
“hagkuha.”她忽然一笑，亮晶晶的白色牙齿露出来，她举起了右手挥起来。
少女的语言很陌生，多米恩并不懂她在说什么。
他只是愣住，离开孤儿院后，他很难再见到人类这么友好的表情，她现在就如在对相识旧友打招呼。
多米恩并不认识她，也不想和人类扯上更多的关系。
他低下头，切断了视线的联系，随后爬起身，朝鹿群反向的荒原走去，他打算去洗把脸，继续下午的路程。
身后的猎犬吠叫被喝停了，随后是跟过来的鹿蹄声，轻盈踏过草丛。
“lo soguhag！”身后突然传来少女的呼唤声，多米恩转头，发现她手中搭上长弓，一枚白羽箭已被置于弦上。
多米恩本能伸手握住剑柄，随后发觉她笑着的脸，那枚箭的方向没有指着他，随即，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模糊白线。
他转头跟随箭的方向，还未捕捉到箭落下的地方，河流边就激起了野雁惊飞的声音，它们惊慌地扑闪翅膀，“嘎哦”声此起彼伏。
不多时，雁群聚集的地方就只剩下河水流淌，还有那个躺在岸边，插着只箭的倒霉野雁。
阔角驯鹿呦鸣一声，轻快跑动，很快就奔至河岸边，身背长弓的少女低身捡起那只箭，连同被对穿的野雁，一起提到手中。
“gohaso，loanmi.”驯鹿又奔至多米恩身边，那只野雁被递到他面前，少女又对着他笑着，那笑容只有纯真和邀请，似乎是想让多米恩收下这个猎物。
多米恩携带的干粮和肉干，足够他这次巡查。他化形后狩猎起来轻轻松松，他不打算收下别人打来的猎物。
“不需要。”他从口中闷闷说出这几个字，手没有伸出来接受礼物。
少女听到声音后，脸色微微变得惊讶，嘴巴微张，随后她好像明白对方听不懂她的话语，她把野雁放到鞍前。
她伸出了右手，嘴中缓慢发音，把好几个音节拉长，“择——瓦——肖——珥。”随后她的手指向自己。
“择瓦肖珥。”多米恩重复了一遍，少女连忙点点头，又用手指戳向自己。
看来那是她的名字，随后，少女的手指向多米恩，歪了歪头。
是在询问他的名字吗？多米恩指着自己胸口，念出来了，“多米恩。”
“多米恩。”她模仿发音重复了一遍，随后满意地点头。
“多米恩，musha zahada soloen.”择瓦肖珥身下的驯鹿靠近了多米恩，随后少女的身体俯了下来，多米恩只觉得视线被阻挡，轻柔又有点湿润的东西触碰了他的额头。
随即那个温暖的东西离他而去，择瓦肖珥口中嘣出了畅快的驱哨声，阔角驯鹿提起前肢，猛地向鹿群方向冲去。
伴随着号令，猎犬们也躁动起来，鹿群在呼哨声中奔跑起来，跟随着主人与猎犬，向荒原另一边的大地行进。
多米恩还留在原地，他的脚下是刚刚被扔下的野雁，手指僵硬地握着剑柄。
择瓦肖珥靠近的瞬间，他还以为会是一场战斗，额头留下的触感还没有消散，他好像，第一次接到了人类女孩的吻。
他的眼睛追随那些离去的驯鹿群，最后的火红身影又开始哼起歌谣，他久远的，冰冻的脸上，融进了丝夏日的暖阳。
多米恩在之后的几天回到白之城，比预计日期提前了。
他向狄莫亨里请教了那个少女的身份。
“放牧驯鹿的边境牧民，瓦萨涅司族，他们的语言是涅司语。”狄莫亨里淡淡回答着，看来他的学生在苔原遇到了这些热情奔放的牧鹿人。
“为什么送猎物？”多米恩没有说出那个吻，他不知道少女的举动有何用意。
“瓦萨涅司族的传统，赠送猎物是表达友好的意思。”狄莫亨里抽出一本大部头《多林少数民族风俗志》，多米恩找到他时，他正在图书馆里。
白之城的图书馆珍藏着众多人神之战就已存在的书籍，甚至包括那些古老民族的历史与语言，不过那些大多是不同国家语言编纂的。
多米恩本能背起手，不打算接下这本比砖头还厚的书。
“怎么学涅司语？”多米恩询问狄莫亨里。
狄莫亨里稍微有点惊讶，这个在文化课大部分时间打瞌睡挠头缺课的学生，居然愿意学习新语言，然而掌握这些语言需要时间与磨练，
“或许我可以教你点咒言。”狄莫亨里思索片刻后回答了。
多米恩学会了传译咒，在咏唱后一段时间内，可以用简单词汇和不同语言的人沟通，效果只是短暂的，最好的方式当然还是学会那门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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