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四点时室外开始起雾,浓重的露水味让人不禁怀疑今明即将下雨。
我不愿再进卧室,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觉得家里过分安静,坐不太住,不自觉地又起身,在客厅里徘徊反复。鬼使神差在电视机柜里摸了一张影碟出来播放,我无心看电影的剧情,何况这是已经看过好几遍的经典老片了。只是用来打发时间、打发涣散的精神力。
等天快亮时,我才起身,跑到露台边小心翼翼地探一双眼睛出去。
好在楚知珩的车不知何时已经开走了,我终于长舒出一口气。
到早上该出门上班时,我才终于重振精神,从衣柜里拣了套半正式的衣服穿上,简单收拾完自己,出门去搭地铁去打卡上班。没有长假,就算我的世界天已塌下来,班也还是得上,何况大把工作还未收尾。年底是工作最忙的时候,我本想请年假和方正临去哪里两个人一起度度假,现在想来是没那个必要。
“嚯,脸色这么差!”同部门早我两年多、连方正临都要唤一声张哥的张澜一见我就夸张地叫起来,“失恋的人都不至于顶着这么惨一张脸来上班吧。”
张澜是我在这个公司为数不多比较熟悉的同事,我们业务范围差不多,大部分时候都会被分到差不多的项目组里。
我哭笑不得:“张哥,我脸色也没那么差吧。”
“你好歹也是我们广告部门的门面之一,怎么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脸,”张澜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通,“怎么了这是?”
“就是没睡好——这两天气压低。”我解释道。
“哎哟……忙完这阵子好好休息休息吧,”张澜拍了一下我的背,“话说老板最近在谈一个大单子,要是能谈的下来,我们明年的奖金就有着落咯。”
我笑道:“有没有奖金还不得要看这项目签不签得下来,交付了收益率怎么样?都还没开工你就已经在想奖金了,难怪张哥上班天天那么有动力。”
张澜摇摇头:“不然这班哪儿上得下去啊!总得给自己一个盼头吧。”
“也是。”我点点头,表以认同。
“说起来,今晚蒋敏找我们喝酒,你去不去?——你喝不了酒也可以去聊聊天的嘛,蒋敏找的清吧。”张澜问道。
说到蒋敏,原先也是这个部门的同事。蒋敏比方正临还要更早跳槽,转头去了一家老牌车企。以前蒋敏还在我们公司的时候,我们四个人——方正临、我、张澜、蒋敏,四个人时不时去公司附近下个馆子,只因彼此性向都一致。
和张澜不一样,蒋敏是明确知道我和方正临的关系的。方正临刚和我谈恋爱的时候太肆无忌惮,被蒋敏发现了点端倪,非逼得方正临说出实情。
“好啊。”我动动嘴唇,说,“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
加班到八点半,我和张澜在老板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溜走,打车去了蒋敏给的地址。
刚进室内,我就怀疑被骗。蒋敏找的酒吧说不上人声鼎沸舞池音乐开到震天响吧,但也绝不算清净。张澜往蒋敏一进去就看到向我们的反向招手的蒋敏,发现他就坐在吧台边上。
我抱着办公包在蒋敏左边坐下。
坐在右边的张澜斜了一眼蒋敏:“这就是你说找的清吧吗?”
“已经很清了,你是不知道这条街里,这已经是唯一能听得清楚人讲话的Gay吧了。”蒋敏无可奈何道。
我精准提取了关键词:“Gay吧?”下意识抓起包就想走,屁股离开坐面的下一瞬间,又心生片刻迟疑,坐了回去。
蒋敏似乎意识到我的反常,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和方正临在一起后很少去Gay吧,方正临一直觉得去Gay吧猎艳是没有男朋友的人才会做的事,我又不怎么喝酒,更不会主动去,久而久之,方正临的“规矩”也潜移默化影响到我。
蒋敏凑近了我,小声问了一句:“要紧吗?”
我知道他在指什么,无非是方正临会不会吃醋什么的。我摇摇头。方正临这会儿多半正和男大学生巫山**,怎么会在乎。
蒋敏比我还早认识方正临,我自然不可能在蒋敏面前说方正临半点不是。
我粲然一笑:“不要紧。”
张澜已经灌了两杯鸡尾酒,扯着嗓子叫起来:“——你们嚼什么舌根呢,快来给我物色一下好男人!我今晚一定要钓一个男大学生走~”
“明天不上班啦?”蒋敏问他。
“明天周六啊!”张澜说完,又反应过来,“哦,忘了你们单休,明天还要上班了……抱歉。”
“抱歉什么,单休是我的命。”蒋敏咬牙切齿,“技术部空降来了一个公子哥,本来他昨天就该来露面做入职手续的,结果我等到晚上都没见到他人影……今天倒是来了,可惜是下午来的,要不是长得还人模狗样的,我真对资本家的儿子没半点好感。”
“公子哥?”张澜很是好奇,招呼着酒保又上了一轮酒。
我坐下来到现在还什么都没点,只好也点了个金汤力。我酒量一般,金汤力是我为数不多能入口还不会觉得酒精味重的了。
“对,你也知道我们母公司是楚氏集团……三公子好像留学学的电池材料,来技术部做了工程师,这消息瞬间就传开了——不过我也就今天见了三公子这么一面。”
我的牙齿“砰”地一声磕在了杯沿。
“没事吧程映云,牙磕到没?!”张澜的反应像是他才是那个牙齿受损的。
我摆摆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不痛。”
酒过三巡,张澜在人群里发现几个目标,端着酒凑上去主动出击。
留下我和蒋敏二人坐在吧台。
蒋敏酒量天生好,据说是父母都千杯不倒,喝多少都面不改色,似是见我脸色酡红,蒋敏一针见血:“你是不是有点醉了,程映云。”
我指了指玻璃杯里的液体:“……酒保琴酒加太多了。”
“你还真的是不怎么能喝酒,”蒋敏笑,“要不让方正临来接你吧。”
大概是因为酒精上劲,胸口以上都觉得好热,我的理智也因此被烧灼到所剩无几,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好啊”。
蒋敏拿起手机,给方正临拨了一通电话,他给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了吧台的桌面上,大概是想要说一些调侃的话。电话响了一下就被接起来了,可接电话的人却不是方正临。
“喂?哪位呀?”安夏年轻娇嫩的男声响起来,“正临哥在洗澡,晚点就来。”
不多时他又喊起来:“正临哥,你洗完澡啦,你有电话——刚一直响,我就接了……你不会生气吧?”
“你接我电话干嘛!”方正临的声音有很远,很快又接近了,“喂?……蒋敏?”
我伸手点下了蒋敏手机屏幕上的挂断。
“程映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蒋敏的无所适从。
“没事,跟你没关系的,早就发生了,”我淡淡然道,我低下头去,从自己的包里翻找出钱包,又从里面抽了几张纸币,压在了杯垫下面,“酒就当我请你喝的。”
“可是——”
我拿起包,跳下椅子,就像切断方正临的通话一样切断了蒋敏的后半句话。
“我先回去了,蒋敏,改天再聚。”
出酒吧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开始降雨,我原以为自己带了伞,找了半天却没在包里见到伞的影子。蒋敏定的这个地址好打车来,却不怎么好打车走。手机打车APP上转了十分钟的环形图标没有半点动静,我却只能继续等。我在S市的朋友不多,蒋敏和张澜两个人就已经占掉大半份额,深更半夜也不可能去麻烦他人。
面前驶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对向我的方向按了下喇叭,可因为车灯太耀眼,我只当他是鸣错笛:我站在一个绝不会碍着车通行的位置才对。
驾驶座里的人这才放下车窗,楚知珩从车窗里探出头,在雨幕里冲我大喊:“上车!程映云!”
“昨天刚吐过,今天喝酒,胃受得了么?”楚知珩见我坐进车里,还没等我扣好安全带,一脚油门便已经猜出去,他这么问着。
话音坠进我的听觉神经,有几分在奚落的意思。我抿了抿嘴唇,不怎么高兴地回了一句:“我只喝了几口。”
“……我没别的意思,”楚知珩叹了口气,“就是怕你身体不舒服。”
“哦。”我闷闷应了声,过会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楚知珩信口胡诌:“猜的。”
“猜能猜这么准?”我自然不信,但知道多问也不会再有结果,遂放弃,“……不管怎么样,谢谢,不然我就得被这场雨困在那儿了。”
“不用……”
楚知珩的话还没说完,我自顾自地岔话说下去,也许是因为酒精释放了我的防备,亦或是,我只是想找一个宣泄口,来释放我的情绪,尽管楚知珩并不一定是个合适的对象。可他是我现下唯一能抓住顺着爬回人间的蜘蛛丝了。
“我昨晚整晚都在想,如果我假装不知道方正临出轨,我还能不能粉饰太平,和他继续走下去。”
雨水无情,在窗玻璃上只留下水痕。这寸逼仄的空间里,我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那么重,那么沉。
我喃喃道:“……可惜现实里没有那个‘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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