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我没有漏过这一个信号。
“我真的是去出差了！”方正临刚清醒才没多久，声音还带着一点哑，他心急如焚，自然音量也抬高了几分。
方正临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为什么怀疑我？！”
他的反问合情合理，就好像现在正在无理取闹的是我一样。可我却很明白，这是方正临在撒谎时的习惯，他习惯将责任抛向对方，由此来把自己的嫌疑撇得一干二净。
“你不相信我吗，小云？”方正临又收了些他质问里的怒意，他向我的方向倾身过来，“小云，上司叫我去出差的时候太急了，你也知道，有时候我们就是老板一个电话打过来就得立刻启身外出办公，我什么东西都没带，后来是在A市买了两套衣服还有些日用品的，你都不知道A 市物价比我们这儿贵了不知道多少倍……”方正临煞有介事地说着，手也在同时伸了过来，就要盖在我的手背上。
我不动声色将手往回收了收，没让他得逞，只是又问了他一遍。
“方正临，你真的，没有半点隐瞒我的事吗？”我一字一句道，“方正临，如果你向我瞒了什么事，你老实跟我说了，只要我们能解决，我们就解决了，好吗？”话到后面，隐约带了些哀求。
我死死盯着方正临的眼睛，想要从里面找到一丁点的歉疚和懊悔。我想，我这么四年的感情，累积下来也是一个巨大的成本，如果他有悔改之意，只要他肯如实向我坦白，当断则断，我或许还能给方正临一个机会。
我那时还报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我认识的那个方正临可能还是存在着的，他可能还念及着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愿意和我好好处理这件事。
可方正临是什么人啊。在他眼里我是最好糊弄的。
“真没有，小云。”
那种天旋地转感卷土重来，我看向方正临。
方正临在午前柔和的光线里，明明五官、身形、气息都是丝毫未变的，我突然却觉得好像在我面前的方正临是什么我不认识的怪物化身而来。
这怪物是什么时候到我身边来的，我的方正临又是什么时候被一点一点移花接木，然后逐渐所有部分都被我不认识的怪物给替换。
陌生感导致的惊惧让我想要尖叫。好像我的肉身和灵魂也被分离了开来。
我闭上眼，试图将不适感压制下去。好一会儿，我才终于睁开眼睛。方正临一动未动，好像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扯了扯嘴角，嘴唇边太干涩，我挤出一个笑的动作又略显生硬，嘴角的皮肤在此刻绷裂，嘴里瞬间出现一点甜腥味。
“方正临，我都知道了——你和安夏苟合已有半年。”
方正临惊诧地看向我，他大抵从未想过回被我发现这事，也就导致他一直以来几乎毫无防备，又或是量准了我就算发现了、也会默默把这事吞在肚子里独自消化。
方正临恼羞成怒，他一边大喊我的全名“程、映、云”，一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就把我摁在床垫里。
“你看了我的手机？！你偷看我的手机做什么！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程映云，我真是给你脸了，我以前告诉你我的手机密码的时候你那会儿还摆谱装什么‘我才不会看你手机，你手机又没什么好看的’，现在又觉得好看了是吧？”
方正临眼里布满怒火，伸手把我的衬衫扯开，贝母纽扣缝得不算牢固，方正临怒不可遏之下，肾上腺素飙升，手劲也比平时还要大，衬衫的扣子落了一床铺，可惜我那一分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心疼我这件颇为钟意的衬衫的死活。
“是，我没出差，和人男大学生厮混了几天了，你又要拿我怎么样？程映云，是谁带你进的公司，让你有个正职好做，又是谁一步一步教你怎么上手现在的活的，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有什么事我不都是第一个来帮你解决的？我不过就出去偷吃了一下，你至于和我这么闹？”
我狠抬腿，试图用膝盖的力道将他推远点，方正临把我的腿摁下去，他的手捏在我的膝盖上，半月板的边缘被他用拇指抵住，他只稍施蛮力，我便痛得失语。
“小云，你别乱动。”
方正临低下头来，咬了咬我的下嘴唇，又撤开些。
他说：“我承认，我是觉得我们之间没刚在一起那种激情了，但我们也谈了四年了，在这圈子里，说是金婚银婚都不为过了。再说了，我们日子过得这么好，这个小家里，我和你两个人，习惯也合、生活步调也合，顶多你忙起来加班多了点……但旁人都是羡慕我们家的。所以我就在想啊，我要怎么让自己对你重燃热情呢。”
方正临的话一套一套的，我愣愣地看向他，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方正临邪笑了一下：“……我和这小孩玩了半年，发现一个事。我越和别人在外面玩，越觉得爱你。小云，我一边和小安干那活儿，我就想到你，想你这也好，那也好，想你在家等我回去，我就觉得这心里暖烘烘的。”
“方正临，你——”
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方正临便继续道。
“小云，你就原谅我这一次，等我和他玩腻了，对你找回以前那种感觉了，我们就继续过日子，你说好吗，小云？”
方正临的逻辑在他那里是严丝合缝，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入了我的耳朵，我只觉得方正临不可理喻。但这怪也不了别人，在我和方正临的这段感情里，我对他相当纵容，他所谓的我们各方面都合，其实都是我一再忍让的结果——而方正临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会逐渐走向扭曲。
是我自找的。
我仰起头，方正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在压制我的过程中，好像找到隐秘的乐趣似的。
“你放开我！”我叫道，“方正临，你如果真的觉得激情丧失，早该和我明说的。”
“……我是爱你，大概比你爱我要爱的多，我在这爱里都盲目了，瞎得彻底，才整整半年没发现一点端倪。”
“但你现在告诉我，你出轨是为了重新爱我？方正临，你是不是疯了。”
方正临睨了我一眼。
“是，小云，我是疯了，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他把我的衬衫撕下来，想要用那点布料绑住我的双手手腕，我在他疏忽下，一拳挥过去，打在他的脸上。方正临却丝毫没有被此影响，他抓住我的手，在肘关节附近狠狠一按。
我无从克制地痛呼出声。太痛了，我听到自己骨头清脆的“喀嚓”声，不知道是不是断了，片刻那痛楚便传遍全身，全身细胞都过度的疼意里被麻痹了。
“小云，我说了让你别乱动的。”方正临手上没停，几下功夫，他就把我的两只手腕绑在了一起。
我在疼痛的漩涡里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不知道究竟是伤到了哪里。
“你乖一点。”方正临说着，亲了亲我的额角。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已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额头上遍布汗珠，连鬓角都被汗湿，脖颈更是没眼看。
方正临把汗珠尽数吻去，温柔作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种自保的心理，我的神志突然有些抽离。想起以前有一次我发高烧生病，挂水挂到第二天还不见好转，方正临躺在我身边，时不时就要来亲吻我一下，给我换额头的冰毛巾，又将我额角的汗珠给吮走，好像这样做就能让我好得更快一点。可我那时候意识不清醒，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后来病彻底好了，问起方正临来，方正临才说他的确那么做了。我问他缘由，方正临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说：“大概是一种祈祷吧。”
我浑身都震颤起来，下意识想要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可方正临怎会容许？他岿然不动，控制着我身体的每一寸自由。
我眨了下眼睛，本已停下的眼泪不知何时又复活，从眼角滑下来。
“方正临，你别逼我恨你。”
方正临摇摇头，陈述道：“你不会的，小云，你那么爱我。”
“——我会的，方正临，我没法原谅你，也没法再爱你了。”
“你不会的……”方正临还在反复说着这句话。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可我耳边嗡嗡作响，那轰然噪音持续了好久，又猛然被切换了静音模式，我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听不见方正临的声音，也听不见我自己的呼吸声。
我闭上眼，等待这场凌迟的结束。
“等你发泄完，我们就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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