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的挫伤带来阵阵隐痛,但更让夏晚心神不宁的,是江屿在厂房里那近乎失控的反应。他眼中深沉的恐惧和痛楚,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他失态的表现,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她强迫自己将精力投入到复核报告的收尾工作中。报告提交后,她请了假,只想远离一切与“江屿”相关的纷扰。
然而,几天后,一个深夜的电话将她拖入了更深的漩涡——老家母亲打来,泣不成声:弟弟夏阳与人冲突,打伤了人,对方要告他,情况危急!
夏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父亲早逝,她是家里的主心骨,可这次的事情需要律师、人脉、能镇住场面的力量……这些她都没有。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慌几乎将她淹没。她坐在黑暗里,手机通讯录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江屿。
巨大的羞耻感撕扯着她。用什么身份开口?那个混乱一夜后落荒而逃的“伴侣”?那个刚在专业领域跟他针锋相对的同行?还是……一个十几年没联系,在聚会上刚要到联系方式的老同学?
最终,现实压倒了自尊。她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江屿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被惊醒的慵懒。
“江屿……是我,夏晚。”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寂静让夏晚的心跳如鼓。
“嗯。”他终于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夏晚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弟弟的冲动,对方的伤势,派出所的处理,对方的威胁……说到最后,她嗓子像吞了一根针,扎的喉咙生疼,但还是强撑着假装镇定,连声线都不敢颤抖一下。“……你在老家那边有认识的人吗?……能不能……”她突然不说话了,她这样装可怜给谁看呢?连自己都开始嘲笑自己了。想到这里,她竟然想要笑出声了。
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很晚了,就这样吧,打扰了……”夏晚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地址。伤者姓名。还有,你弟弟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发给我。”江屿的声音响起,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果断,没有任何犹豫或疑问。
夏晚愣住了,“江屿,打这个电话也是我欠考虑,太冲动了,就这样吧……”。
“不方便就编辑好信息发给我。等我消息。”江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打都打了,再扭扭捏捏的就显得惺惺作态了,夏晚编辑好信息,发送。
焦灼的等待无比漫长。母亲那边不断传来坏消息,对方家属闹得很凶。就在夏晚绝望之际,江屿的信息来了:
「联系了张律师,明早八点到市局。他会处理。」
「对方家属暂时安抚,医药费我会处理。让你母亲别担心,配合律师。」
看着这两条信息,夏晚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他不仅出手了,而且如此周全、高效。那个冷漠疏离的江屿,展现出了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
夏晚赶回老家,在张律师专业的斡旋和江屿无形的压力下,事情最终以赔偿和谅解解决。弟弟免于拘留,夏家渡过难关。母亲拉着夏晚的手,追问着帮了大忙的“老同学”是谁,夏晚含糊其辞,心头却压着巨大的亏欠。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疲惫感袭来。她犹豫再三,拨通了江屿的电话。
“喂。”他很快接通。
“江屿,我到家了。夏阳的事……真的谢谢你。张律师费、医药费……”
“不用。”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费用的事不用你操心。”
“可是……”
“夏晚,”他声音沉了几分,“我说了,不用。”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夏晚不知该说什么。
“你弟弟,怎么样了?”他忽然问。
“还好,吓坏了,脸上有点伤。”
“嗯。”他应了一声。就在夏晚以为通话结束时,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肋骨还疼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夏晚一愣:“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嗯。”
沉默再次笼罩。夏晚鼓起勇气:“江屿……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个人情……太大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江屿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般的低沉:
“夏晚。”
“人情不用你还。”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你就当……是我欠你的吧。”
电话挂断。夏晚怔怔地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就当是我欠你的吧」。巨大的困惑席卷了她。他欠她什么?欠那一夜的混乱?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发烫,心底却因他话语中的沉重而泛起异样的涟漪。
回到工作的城市,生活似乎回到了原点,但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几天后,一个同城闪送送达。精致的纸盒里,是一套顶级的专业理疗仪,针对肌肉劳损和旧伤恢复。没有卡片,没有署名。夏晚几乎瞬间明白了来源。她抱着冰冷的盒子,心情复杂难言。他想用物质来“还债”?补偿那一晚?
她发信息过去:「理疗仪收到了。谢谢,但太贵重了,不必这样。」
信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一周后,加完班的夏晚疲惫地走出公司。凉意袭人的秋夜,她低头翻找打车软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无声滑至面前。
车窗降下,江屿的侧脸在夜色中轮廓分明,穿着深灰羊绒衫,少了些商务感,多了分居家的随意,但疏离依旧。
“上车。”他的声音不容拒绝。
“不用麻烦……”夏晚下意识拒绝。
江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僵持几秒,疲惫和心底那点说不清的悸动让夏晚妥协。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车内空间弥漫着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和极淡烟草味。夏晚有些拘谨,目视前方。车子平稳行驶,沉默蔓延,带着张力。
“案子结束了?”江屿打破沉寂,指旧厂房复核。
“嗯,上周结的。和你最初的结论一致。报告很严谨。”夏晚客观回答。
“嗯。”他应了一声。
话题似乎断了。红灯亮起,车厢内更加安静。夏晚忍不住用余光瞥他。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骨分明,侧脸冷硬专注。
绿灯亮起,车子启动。江屿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中带着一丝试探:“夏晚。”
“上次……在厂房,我态度不好。”
夏晚心猛地一跳,没料到他主动道歉。
“没…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她习惯性地揽责,况且那天,她的态度也没好到哪去。
江屿沉默几秒,车子平稳后,他再次开口,声音更低更沉,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自嘲:
“我不是在怪你。”他顿了顿,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我只是……有点怕。”
“怕?”夏晚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他。昏暗中,他下颌线紧绷。
“怕什么?”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江屿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车灯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流动的光影,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沉痛、无力、还有深藏的自责?
“怕……”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抑沙哑,“怕来不及。”
来不及?夏晚的心被狠狠攥住。她想起了他失控时的恐惧。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他是否也曾经历过那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来不及”的绝望?
沉重的过往只揭开一角,已让夏晚心疼又悸动。她不敢追问。车厢内陷入另一种沉默,沉重却带着微妙的无声理解。车子抵达公寓楼下。
“到了。”江屿停稳车。
“谢谢。”夏晚低声道谢,解开安全带。
“夏晚。”他叫住她。
她动作一顿,回头。
江屿侧过身,深邃的目光在昏暗车厢内沉沉锁住她。那目光复杂,带着探究和某种下定决心的光芒。他看了她足有十几秒,久到夏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
“我们……试试吧。”
不是询问,是陈述。带着他掌控一切的笃定。
夏晚大脑一片空白。试试?像那晚一样?还是……别的?
巨大的震惊让她僵住。她看着江屿的眼睛,找不到丝毫玩笑,只有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所有理智的防线在他这冲击性的四个字前土崩瓦解。
江屿没有催促,只是深深地凝视她,等待回应。空气凝固,目光激烈碰撞。
夏晚指尖冰凉,心脏狂跳。理智尖叫逃离,身体和那颗压抑太久的心却被牢牢吸住。
试试?和这个暗恋了十几年、如同星辰般的男人?
时间流逝。最终,在江屿沉静专注的注视下,夏晚极其艰难地、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
江屿紧绷的下颌线在她点头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眼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沉淀。
“上去吧。”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早点休息。”
夏晚几乎是逃下车,冲进公寓楼。冰冷的夜风吹不散脸颊的滚烫和心头的惊涛骇浪。
她答应了。
和江屿……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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