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试试吧”像一道无形的契约,在夏晚点头的瞬间悄然生效。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却并非她预想中的轰轰烈烈或尴尬疏离,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江屿没有消失,也没有步步紧逼。他像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以一种稳定而规律的方式介入她的生活。
隔天,夏晚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你好,夏小姐,我是江先生的助理李默。江先生为您预约了明日下午三点的专业康复理疗,地址稍后发送。请您准时前往。”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询问她的意愿,仿佛这只是一项早已安排好的日程。
夏晚盯着那条信息,心头五味杂陈。是补偿吗?因为那晚?还是因为厂房里他失控的怒吼?她回复:“谢谢告知。”没有拒绝。她需要理疗,肋骨和手臂的旧伤确实需要更专业的处理,她无法拒绝这份“实用”的关心。
理疗的过程专业而有效,技师手法精湛,缓解了她身体的不适。结束后,她走出理疗中心,发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又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江屿坐在驾驶座,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感觉怎么样?”他问,目光扫过她,似乎在评估她的状态。
“好多了,谢谢。”夏晚低声道,拉开车门坐进去。这次,抗拒少了很多,多了几分认命般的顺从。
车子平稳行驶。依旧是沉默居多,但气氛似乎比上次缓和了一些。江屿会问几句她工作上的近况,或者她弟弟夏阳的情况,话题都围绕着“责任”和“恢复”打转,界限分明。他像一个尽责的医生或项目经理,关注着“项目”(她的身体和家庭麻烦)的进展,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可能触及私人情感的领域。
夏晚起初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却又陷入更深的迷茫。这就是他说的“试试”?试试如何更有效地补偿?试试如何扮演一个负责任的“债主”?她看不透他平静表面下的真实意图,那句沉重的“是我欠你的”和“怕来不及”的剖白,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只在她心底留下持续的回响,水面却已恢复平静。
几天后,她下班回家,在公寓门口发现了一个保温袋。打开,里面是精致的日式便当,食材新鲜,搭配讲究,还附着一张打印的小纸条:“按时吃饭。”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J”。一股暖流夹杂着更深的困惑涌上心头。他连这个都管?
她拍了张便当的照片发给他:“谢谢。太麻烦你了。”
这一次,他回复了,依旧简洁:“不麻烦。”
这种带着距离感的“关怀”持续着。他会偶尔接她下班,送她去理疗复诊,在她加班到很晚时,让李默送来温热的宵夜。他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在她生活的边界外构筑起一道无形的、由“补偿”和“责任”搭建的墙。夏晚就在这墙内,感受着被照顾的暖意,却也清晰地触摸着那堵墙的冰冷和疏离。
她试图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一次,他送她回家,在楼下,她没有立刻下车。
“江屿,”她鼓起勇气,侧头看向他,“你不用……这样。”
“哪样?”他目光沉静,反问。
“这些……便当,接送,理疗。”夏晚斟酌着词句,不想显得不识好歹,却又无法忽视心底的别扭,“我知道你是因为……觉得欠我的。其实,真的不用这样。夏阳的事你已经帮了大忙,那晚……也是我……,你不用有负担。”
江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投向车窗外沉沉的夜色,路灯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夏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说了试试,就包括这些。”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里面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固执。
“这是我的方式。接受就好。”
他的方式。简单、直接、不容拒绝,带着他特有的掌控欲。夏晚所有试图划清界限的努力,在他平静的强势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能点点头,拉开车门下车。
“夏晚。”他又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
“周末,”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得像在安排工作,“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夏晚下意识地问。
“一个……需要女伴的场合。”江屿没有明说,但夏晚瞬间明白了。商业应酬。她这个“试试”的对象,开始需要履行一些“表面”的职责了。
周末很快到来。江屿的车准时出现在楼下。夏晚特意换了一条剪裁得体的黑色连衣裙,化了淡妆,掩盖了眼底的疲惫。她坐进车里,江屿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没有评价,只是淡淡地说:“不错。”
会场是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店的宴会厅。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江屿一出现,立刻成为焦点。他从容地与人寒暄,介绍夏晚时,用的是简洁的“夏小姐”。夏晚努力扮演着得体的女伴,微笑,点头,偶尔接一两句话,内心却像绷紧的弦。她敏锐地感觉到,不少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比较?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明艳照人的类型,168的身高在人群中不算矮,但瘦削的身材和微挑的丹凤眼,只让她显得清冷疏离,而非小鸟依人。
“江总,这位夏小姐……很面生啊?”一个端着香槟、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凑过来,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夏晚身上打量,带着油腻的笑意,“以前没见您带出来过?新女友?”
江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不着痕迹地将夏晚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声音平静无波:“王总说笑了。夏小姐是我的朋友。”
“朋友?哈哈,江总的朋友都这么漂亮有气质?”王总显然不信,还想再调侃几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带着夸张惊喜的女声插了进来:“哎呀!这不是江屿吗?真是好久不见!”
夏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亮片礼服、妆容精致的女人端着酒杯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她身材高挑丰满,笑容甜美,眼神却带着一种锐利的打量。夏晚认出她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苏倩。
“苏倩。”江屿微微颔首,态度明显比刚才对王总冷淡许多。
苏倩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落在夏晚身上,上下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轻蔑?“哟,夏晚?真的是你啊!天哪,差点没认出来!高中毕业后就没你消息了,听说你在外地……下工地?”她刻意在“下工地”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职业。
“嗯,对工程师,建筑鉴定。”夏晚平静地回答,迎上苏倩的目光,不卑不亢。
“哇,真厉害!”苏倩夸张地赞叹,眼神却飘向江屿,带着试探,“江屿,你们俩……怎么凑一块儿了?老同学叙旧?”她显然对夏晚出现在江屿身边感到极度意外和好奇。
江屿没有回答苏倩的问题,只是微微蹙了下眉,语气冷淡:“我们还有事,失陪。”他揽住夏晚的肩,不容置疑地带着她转身离开,留下苏倩一脸错愕和不甘地站在原地。
夏晚被他带着往前走,肩膀处传来他手掌的温度和力度,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她心里五味杂陈。刚才苏倩的审视和轻蔑,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提醒着她和江屿之间那巨大的鸿沟,以及她在旁人眼中那“不般配”的位置。但江屿那毫不犹豫的保护姿态,又让她心头那点微弱的火苗轻轻摇曳了一下。
他是在维护她?还是仅仅在维护他“女伴”的体面?
走到相对安静的露台,江屿才松开手。晚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
“不用理会。”他低声说,目光落在远处城市的灯火上。
“嗯。”夏晚应了一声,也看向远处。沉默片刻,她忍不住轻声问:“你……经常需要应付这样的场合吗?”她指的是苏倩那样的试探和审视。
江屿侧过头看她,昏暗中,他的眼神有些深邃难辨。
“以前更多。”他淡淡地说,没有继续解释“以前”是指什么时期,是和谁一起应付。
夏晚没有再追问。那个“被宠坏”的前女友的身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她和江屿之间。她能感觉到他心底那道深不见底的伤疤,却无法触碰,甚至无法确认那伤疤是否真的存在,又或者,是否与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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