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的退休座谈会刚结束，会议室里的搪瓷杯还冒着热气，医生们却没心思喝茶，目光在陆拾和文雯之间来回游移 ，这两位副主任医师，即将展开一场关乎科室权力核心的较量，而他们手里的选票，决定着未来三年谁能掌控神经外科的手术安排、科研经费和设备采购权。
陆拾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翻着科室年度手术统计报表，指尖在 “导航手术 42 台”“脑胶质瘤靶向治疗 18 例” 的数字上轻轻划动。这些是她的底气：过去一年，她主导的高难度手术占科室总量的 60%，“EGFRvIII 课题” 刚拿了省科技进步奖，抗震救灾先进的证书还贴在办公室的显眼位置。更重要的是，她提前统计过，科室 10 位有投票权的医生里，王讯调走后，至少有 4 位曾受过她的 “好处”，李医生的儿子进放射科，是她找李主任打的招呼；赵医生的核心论文，是她帮忙修改的摘要；就连最年轻的刘医生，上个月也从她手里拿到了导航系统的培训名额。
“陆主任，听说您这次要申请新的手术显微镜？” 刘医生凑过来，语气带着讨好，“要是您当选，可得优先给我们组配一台，现在那台老的，视野都模糊了。”
陆拾笑了笑，合上报表：“只要大家支持，设备的事，我肯定优先解决。不仅是显微镜，以后科室的绩效，也得重新核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干多干少一个样’。” 这句话像颗诱饵，刘医生眼睛立刻亮了，转身就跟旁边的医生嘀咕起来。
被调回来一段时间的文雯坐在对面，穿着剪裁合体的羊绒大衣，手指上的珍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光。她刚从行政楼回来，父亲李处长上周刚升任市吉安委副主任，负责医院等级评审，这是她最大的筹码。“张主任，” 她看向刚卸任的张山，语气带着自信，“我已经跟我父亲沟通过，只要咱们科室能拿出‘重点专科建设方案’，吉安委可以优先批给咱们 200 万设备预算，包括最新的术中超声和神经监护仪。”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200 万设备预算，对神经外科来说是笔巨款，老医生们都知道，有了新设备，不仅手术风险能降低，科室的评级也能更上一层楼。“文主任，要是能拿到这笔预算，咱们科室就能评上省级重点专科了！” 负责护理管理的王护士长立刻表态，她最关心的就是科室评级后的护理编制问题。
文雯嘴角勾起一抹笑，目光扫过全场：“不仅是设备，我还能争取到‘脑肿瘤多学科会诊中心’的挂牌资格，到时候会有更多疑难病例转诊过来，大家的临床经验和科研数据都能积累得更快。” 她的话句句戳中医生们的需求，刚才倒向陆拾的几位医生，眼神又开始动摇。
陆拾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文雯的行政资源太强势，硬拼 “资源承诺”，她未必能赢。她需要一个 “杀手锏”，一个能彻底摧毁文雯信誉的把柄。散会后，她没回办公室，而是绕到医院后门的咖啡馆 ，这里是她和药代李姐约定的见面地点。
李姐已经到了，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看见陆拾进来，立刻把袋子推过去：“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文雯 107 年帮某药企推广替莫唑胺时，收了 5 万‘学术会议赞助费’，这是她在药企报销单上的签字复印件，还有药企财务的转账记录。” 李姐压低声音，“这钱根本不是什么会议赞助，就是回扣，那个会议根本没举办过，文雯拿了钱就自己花了，药企的人跟我吐槽过好几次，说她胃口太大。”
陆拾打开纸袋，里面的复印件清晰地显示：“付款事由：文雯医生学术会议赞助费，金额 50000 元，收款人签字：文雯”，旁边还有一张银行转账凭证，日期是 107 年 9 月，正好是替莫唑胺在神经外科推广的高峰期。她心里松了口气，这正是她要找的 “把柄”。医疗反腐虽然还没大规模展开，但 “收受药企回扣” 绝对是红线，尤其是在主任选举的敏感时期，只要捅出去，文雯就算不被处分，也会失去竞争资格。
“这东西可靠吗？会不会被查出来是你提供的？” 陆拾抬头问，她必须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你放心，” 李姐喝了口咖啡，语气笃定，“报销单是我从药企财务那里‘借’出来复印的，没留任何痕迹，转账记录也是匿名调出来的。你匿名举报，纪检委就算想查，也查不到我头上，更查不到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跟你合作这么多年，不会坑你。文雯要是当了主任，以后咱们的甲钴胺推广肯定会受影响，我还指望你多帮忙呢。”
陆拾把复印件放回纸袋，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举报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太早，纪检委有时间深入调查，万一文雯找关系压下来，反而会打草惊蛇；太晚，选举结束，一切都晚了。最佳时机，是选举前一周，这样纪检委 “来不及立案，但会在选举意见中注明风险”，刚好能影响医生们的投票倾向。
12 月 1 日，距离科室主任选举还有 7 天。陆拾戴着口罩，把举报材料放进医院纪检委的举报箱里。材料里除了复印件，还有她整理的 “时间线”：107 年 8 月替莫唑胺进入科室推广，9 月文雯收到 “赞助费”，10 月科室替莫唑胺用量环比增加 30%，每一条都指向 “利益输送”。她没留任何个人信息，连字迹都是刻意模仿的楷书，避免被认出。
果然，12 月 3 日，纪检委找文雯谈话。文雯从纪检委办公室出来时，脸色苍白，手里攥着谈话记录，看见陆拾，眼神里满是愤怒，却又不敢发作 。这种时候闹起来，只会让事情更糟。“陆拾，是不是你做的？” 她拦住陆拾，声音压得很低。
陆拾假装惊讶：“文主任，你说什么呢？纪检委找你谈话，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 “关切”，“是不是你跟药企的合作出了问题？我早就说过，学术会议的赞助费要走正规流程，你怎么不注意点？”
文雯气得浑身发抖，却拿不出证据 。她确实收了那 5 万，也确实没举办什么学术会议，现在纪检委让她提供 “会议邀请函” 和 “参会名单”，她根本拿不出来。“你别得意太早！” 她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背影显得格外狼狈。
纪检委的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因 “证据不足，未发现明确违纪行为”，不予立案，但在给科室的 “主任选举参考意见” 中，特意加了一句 “文雯医生与药企存在经济往来，廉洁风险需谨慎评估”。这句话像颗炸弹，在科室里炸开了锅。之前支持文雯的医生，开始私下议论：“要是文主任真有问题，咱们选了她，以后科室被查，咱们也得受牵连。”“是啊，就算有设备预算，要是被反腐盯上，得不偿失。”
陆拾抓住机会，在 12 月 5 日的科室医生聚餐上，开始 “舆论引导”。包厢里，白酒杯碰得叮当响，陆拾端着酒杯，走到李医生身边，状似无意地说：“李哥，我上次去药企办事，好像看见文主任收了他们的购物卡，当时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想，可能跟这次的事有关。” 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旁边的几位医生听见。
“真的假的？” 李医生立刻来了兴趣，放下酒杯，“我就说她跟药企走得太近，上次替莫唑胺，她非让我们多开，现在看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陆拾没再往下说，只是笑着举杯：“咱们不管这些，要是我当选主任，首先就把绩效改革落实了，以后手术量、科研贡献都跟绩效挂钩，至少给大家增加 20% 的工资，不会再让大家‘干得越多，拿得越少’。”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医生们的热情，刘医生第一个响应：“陆主任，我们支持你！只要能提高绩效，我们肯定跟着你干！” 其他医生也纷纷附和，包厢里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没人再提文雯的设备预算。
应立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切，脸色很难看。他知道陆拾在撒谎，也知道她的举报是刻意为之，却没勇气站出来 。他已经看透了，在陆拾的权力**面前，任何良知和道义，都只是绊脚石。“陆拾，” 他在聚餐结束后拦住她，声音里满是失望，“你为了主任的位置，连这种手段都用，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底线了吗？”
陆拾整理着外套，语气平淡：“应立，这不是手段，这是自保。文雯要是当选，咱们科室只会变成她和药企交易的工具，我这么做，是为了科室好，也是为了大家好。”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要是不能接受，以后可以只做你的临床，不用参与科室管理。” 这句话像一道鸿沟，彻底隔开了她和应立 ，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只剩下同事关系，再也没有过去的默契和温情。
12 月 8 日，神经外科主任选举正式开始。会议室里，10 位有投票权的医生依次投票，张山作为监票人，当场唱票：“陆拾，1 票；陆拾，2 票；文雯，1 票；陆拾，3 票……” 唱票结束，结果是 7 票赞成，3 票反对，陆拾以绝对优势当选神经外科主任。
文雯坐在位置上，脸色灰败，手里的选票被捏得皱巴巴的。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不仅输了主任的位置，还输了在医疗圈的前途。选举结束后，她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神经外科。次年 1 月，医院公布调令：文雯调往市疾控中心，负责慢性病管理，彻底退出了医疗一线。
陆拾站在会议室的主位上，看着眼前的医生们，她终于拿到了神经外科的最高权力，掌控了手术安排、科研经费和设备采购，却觉得自己像个孤独的国王，站在冰冷的城堡里，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她看向窗外的夜空。雪还在下，覆盖了医院的屋顶，也覆盖了她过去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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