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走廊里的血色太过刺目，解寒声渐渐的有些看不清东西，只能看到一片片不规则的黑暗，潮水般漫进视网膜里。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确认那不是光线的变化，而是他的视力正在飞速下滑。
不仅仅是视力…
听觉、触觉、味觉、嗅觉，他的五感都变得不如从前灵敏，一点点的从身体里抽离。
解寒声甚至都没感受到自己正在摇晃着往后倒，也没听到身边人的惊呼声。他只是感受到一只手突然托住了他的后背，随后有一道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很用力地叫他名字，“声声，解寒声！”
太近了，近到解寒声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气流勾勾缠缠地拂过耳尖。
他知道那是黎川，本能地想要抗拒，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五感衰退带来的虚空感突然被这个人的存在填满，这种认知让他喉咙发紧，肌肉紧绷，更加觉得力不从心。
背上的那只手顺着他的脊柱一寸寸下滑，稳稳地按在他的腰窝，非常强势。
解寒声被半抱着往前走，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腿弯撞到了硬物的边缘，停下来。
好像是床。
解寒声被黎川扶着，重新回到避险仓，那里有一个简陋的单人床，上面只有一个浮着木屑的板子，既没有床单也没有被罩。
黎川随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铺在上面。
“声声，坐这儿…”他一边说，一边将膝盖抵进解寒声的两腿之间防止他的身体滑落，但这样掌控的姿势让后者产生了强烈的抗拒。
“嗯…”解寒声无声地挣扎了一下，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虚弱的身体没有任何话语权，只能任由黎川把他安置在床沿。
“怎么了？”黎川歪着头关切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身体的具体情况，“声声，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还是哪里痛？”
解寒声阖着眼睛喘息，感受到托在他腰上的手迟迟没有撤下，反而加重力道地按了按，似乎是在确认他坐没坐稳。
这种小心翼翼、装模作样的关怀，惹得解寒声生理性的不适，他费力抬起一只手，推在黎川硬邦邦的胸肌上，没推动分毫，垂下头软绵绵地吭出一声，“走开…”
黎川沉默地盯了他几秒，识趣地离开了，留给他一片相对安静的空间。
远远的，解寒声听见黎川和齐奕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让齐奕去找一床温暖的被子和干净的毛巾。
解寒声看着他们两个模糊的身影，目光向近处移了移，落在墙角潮湿的霉斑上。
他的思绪变得越发缓慢。
很快，他的视线里便长满了灰暗的霉斑，淹没了光线。
一阵晕眩感袭来，解寒声不得不慢慢地躺下。脊柱接触到木板后，他条件反射地蜷缩了起来，像是回到了母体中的胎儿。
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了很多年，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个姿势是不会背叛他的防护方式。
床板的木料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忽然有一道清脆的童声从床头传来。
“哥哥，你很难受吗？”
解寒声抬起眼，看见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床边，面色惨白无色，正歪头望着他。
女孩看上去不到十岁，容貌在视线里有些模糊，但轮廓莫名的有几分熟悉，解寒声眯起眼睛，和空气对起话来，“你是谁？”
女孩笑了笑，用稚嫩的声音回答他的问话，“我叫张彤彤，我家住在翡港市明山区御明小区三号楼四单元603，我妈妈的电话号码是…”
她精准地报除了家长的电话号码。
解寒声微微愣住，不明所以。
“我的妈妈说，如果有一天被拐到了陌生的地方，或者遇到危险，就把我的地址和她的电话背下来就好了。”女孩说。
“那一天，妈妈说带我去医院打疫苗，可是打完针我就被关进了笼子里，我看见妈妈在笼子外数钱。”
女孩咧开嘴，牙齿像是锯齿般锋利，脸色骇人，“有个叔叔掏出了一个本子，说我的角色是主角儿童时期的同桌，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解寒声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床板的缝隙，呼吸有些急促。
他儿童时期的同桌是一个长相甜美，皮肤白皙的女孩子，外表人畜无害，却会暗戳戳地在他椅子上洒满钉子，往他书桌里塞死掉的老鼠，以及把自己的钱包塞到他的校服口袋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嚷:“解寒声是一个小偷！”
女孩说:“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等我再次醒过来，我出现在了一个大姐姐的身体里，然后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拦腰截断…”
解寒声的胸口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星核的异动忽然明显起来。
他眯起眼睛，努力看清楚女孩的轮廓。
这个女生在他的世界里叫唐诗，在解寒声小学的时候，是人见人爱的班花。女孩对任何人都善良友爱，唯独对解寒声处处针锋相对。
解寒声还记得，他们两个同岁。
可站在自己床边和自己说话的这个女鬼，看上去只有刚上小学的模样。
人偶的阅历并不会加在女孩的身上。
解寒声叹一口气，忽然替这些人偶感到悲哀，被剥夺了这么多年生存的权利，成了茫茫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最终沦落为弃子，在回归到自己本体后，还不等重燃起对生命的希望，就死在自己的手上。
那三千个怨灵，都是同样的命运。
没有体验自己的人生，却真真切切地经历了惨烈的死亡。
“大哥哥，你要死了，对不对？”那女孩忽然走过来趴在床上，腐臭气息喷在解寒声的脸上，“我看见你的灵魂漏在外面哦，像我的娃娃漏了棉花。”
解寒声无力应答，眼睛一下一下地，眨得越来越慢。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女孩说，“把你的身体借给我，我帮你把疼痛全都吃掉！”
女孩的瞳孔变成了两个黑洞，“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是吗？”
“我要你的身体，可以做更多的事。”
木板上的松香味忽然变得刺鼻，解寒声意识到这是某种引诱猎物的香气，就像是捕蝇草分泌的蜜腺。他想要撑到游戏最后，但此时此刻心里有一道声音在低语:就这样吧，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也不必有那么多的执念。
解寒声疲惫的闭上眼睛，安静地绽开微笑。
“好…”他听见自己说。
女孩闻声眼睛里忽然亮起精光，像一只蜘蛛般快速爬上了解寒声的床，张开血盆大口咬破了解寒声的手腕。
手腕的血瞬间涌出来，模糊了那朵残缺的冰凌花印痕。
就在这时，黎川抱着一床被子走了回来，女鬼连忙从床上退了下来，消失在墙角的霉斑中。
远远地，黎川没看见什么女孩，只看见解寒声了无声息地躺在那儿，苍白的手腕垂在床沿。手腕内侧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暗红色的水洼。
黎川把被子扔到一旁，扑过去抓住那只流血的手，触摸到的皮肤比停尸房的金属还要冷。
“解寒声！”
黎川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凝视着那片冰凌花图痕，瞳孔剧烈地颤抖。
这是…血魄引。
是一种掌控人意志的密咒，同时又有招魂幡的功效，会吸引大量的鬼怪冤魂缠身。
血魄印的邪恶在于，他会将人带入秘境，与人建立契约，用十个月的时间将宿主蚕食成一具空壳。
黎川十分果断，掏出怀里的星痕便想将那冰凌花从他手腕剔除。
也就是这时候，半昏迷状态的解寒声忽然听见了脑子里传来系统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宿主救命！！！】
【检测到危险！】
【宿主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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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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