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左本身不是个话密的人,这会儿更是安静的一字未言,余光中,那双面具下的眼睛缓慢地有了神采,季照安勾了勾唇。
魔族也就魔头一个脑子好使点,但话里话外还是漏洞百出,解仪好歹是他师祖,他就是再蠢笨也不可能尽信一个外人的话。
哦,甚至都不是人,那更不能信了。
不过想到那些真假难辨的菩提果,季照安还是沉了脸,那魔头说三分藏七分,让他连多问几句都嫌浪费时间。
其实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需要端着态度应付的场面,照往常就是一字不落听人掰扯个三天三夜也无妨,但偏偏这次他格外没耐心。
他只放倒江熠十个时辰,在魔头那就废了三个半,他想在江熠醒之前赶回去。
是以荣左分神刚回来,就听季照安道:“劳左护法提着我赶路吧,这样快点。”
荣左大概是第一次听这要求,一时呆住了,不等他回话,季照安已经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了,催促道:“走吧。”
……
荣左看着二话不说爬上树的季照安陷入了沉思。
尊上早就让他们拦着这个修士,他们不仅没拦住,甚至还让人堂而皇之看到了阿鼻菩提树。尊上说的对,人族狡诈,这人果然狡诈,还胆大包天不怕死,可偏偏他能看到菩提果,若非如此,尊上肯定就令他将人押下留作日后的傀儡了。
但是他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蹿的如此没有章法?
广袤的树冠之中,火红身影上下翻飞,快得看不出清晰身形。季照安凭着记忆飞速摸过几颗果子,他每碰上一颗,眼前就闪过一些画面,画面背景模糊不清,但其中的人主体大致相同。
那是一群面目狰狞的少年少女们,在不同的背景中或被农具砍掉头颅,或被烈火灼烧致死,或被万箭穿心……为首的正是江熠。
季照安认不全人,但其中还有云沉——这是破釜之战打头阵的那群修士。
**所化,要多浓厚的情绪和想法才能组成这些画面,被阿鼻菩提树感知到并收集起来?季照安说不清楚自己知道真相时究竟是何种心绪。
他在那场大战中失去所有,又重获新生,但那段记忆模糊凌乱,他记不清和父母相处的温情,却清晰地记得遇见江熠的欣喜,那对夫妻没能给他安稳舒适的成长环境,却也拼了命护他到最后,江熠救了他,也杀了他们。
季照安茫然地夹在恩仇中间,他好像无法感同身受众生的愤怒,也无法置身事外。他是受害者,也是获利人。
灿金色的灵力绳根根绕过树干射向树梢,很快把树冠切割出几个区域来,菩提果并非结的杂乱无章,不同方向的树冠对应外界不同地域,各地凡人习性不同,能想象出的对人的责罚也不尽相同。
季照安借着那些画面区分出各大宗门家族的辖区,这是他唯一能辨别出的**幻想。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竟真能靠这个方法区分开所有辖区。
最笨的办法,找规律。
季照安深吸口气,跳到项家辖区的树冠,在那颗**幻果面前蹲下来,覆手打上个蝉蜕阵。
只要果子不是因这些**而生,那它充其量不过是个盛放**的容器,这些同样栽满怨恨的果子有黑有白,难以辨别其颜色虚实,季照安屏住呼吸,直到那些**真的被剥离出来,果子由黑变白,再无其他异样。
一小团黏糊的黑雾掉进季照安掌心,他方垂眸,衣襟中就钻出个鲜红的蛇脑袋:“好香!主人!”
绿豆大的眼睛巴巴瞅着季照安,一个劲地蹭他:“可以吃吗?”
季照安捏着黑雾放到它嘴边,鲜红蛇头一张一合,满足地吐了吐信子:“好吃。”
一根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季照安迷惑:“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什么都能吃?”
沉川意犹未尽地蹭他掌心:“主人最爱的灵兽!”
季照安笑了笑,拇指和食指并拢,“哒”一下弹了它一个脑瓜崩。
“嗷——主人!”
季照安没理会它,起身掐诀,一个响指打出,无数金灿灿的小法阵瞬时现于树冠各处,哗哗落下,像落了场流星雨。
黑雾一个接一个浮起,沉川眼花缭乱,像只掉进米缸的老鼠般幸福得脑袋发晕,闪电般蹿出去张嘴就吞。
被掏空的菩提果有一部分陆陆续续变色,或白转黑或黑转白,毫无规律可言。
季照安面瘫地一一扫过,再次确认确实毫无规律可言后一屁股坐下了,原地烦闷半晌,干脆躺下。
树冠浓密茂盛,可以说的上遮天蔽日,但总有日光从枝丫缝隙间漏下来,季照安枕着胳膊看着上方出神。
万物有灵,更何况这么棵万树之母,不可能真的毫无章法地随便挂着黑白果耍人,既然它愿意让他看见,那一定有他能理解的路子,只是他还没找到。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季照安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知道阿鼻菩提果,只是在一个偏远城池的街上听路过之人说了一耳朵,那时距堕海秘境开启不过三月,而在那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
巧合吗?
可如果其他人都看不见这东西,那这果子能助人破境的说法又是谁传出去的?
季照安偏头看向山腰平台之上的荣左,眯了眯眼,这群魔魂跟他说和外界全无联系,如今看来可不尽然,至少他们还能把消息放出去。
沉川吃饱喝足,顺着树枝游到他上方挂着,季照安抬眼和它对视,半晌后身子一歪,直直坠了下去。
沉川大惊失色,跟着跳下来:“主人!”
季照安在半空中懒懒伸手,让沉川缠上手腕,闲闲道:“看那魔魂现在是什么表情?”
沉川瞪着双眼飞快瞅了眼:“好像快吓死了。”
风声呼啸向上,季照安连树冠都没掉出去,笑着问:“猜他会不会来救我?”
沉川:“他在撞了,但好像进不来。”
“啊……”季照安这才分了点余光瞟过去,看荣左真的被一道强悍庞大的结界拦在外面才叹了口气,“那掉下去摔一摔吧。”
沉川:“?!!!”
开什么玩笑,这树千丈高,直直掉下去除了摔成肉泥就不会有其他结果了。
小蛇支棱起身子就要变大,被季照安一把掐住了七寸,语气凉凉道:“敢变现在就灭了你。”
一人一蛇越坠越快,眼见着是要直接摔死,树冠上方终于出现一道毁天灭地的魔气砸下来,季照安碰触不到的结界骤然显现,纹丝不动地将那接连不断的魔气拦了回去。
季照安眼角眉梢都染上愉悦,他在即将砸向地面时减缓了速度,轻飘飘落在树脚。
结界上的魔气似乎顿住了,季照安仰头,笑眯眯抬手,五指屈了两下,做个样子打了个招呼。
沉川的尾巴紧紧缠在他脖子上,心有余悸问道:“主人你在干嘛?”
季照安看着那魔气“怒气冲冲”消散,笑道:“看看我够不够唯一啊。”
那魔头的话谁知道有几分真,万一不止他一个人能看见,那他费劲巴拉把菩提果找出来岂不是可能为他人做嫁衣?
“现在没事了,我们需要发愁的就是怎么找出那三颗菩提果,以及怎么摘才能不影响这法阵。”
盟友都做的没诚意,他可没打算真放了这群魔族。
季照安摩挲着下巴,摸了摸巨大无比的树干,试图在树干上找到什么头绪,沉川呆愣了几息,忽然蹭蹭他鼻梁,骄傲道:“不愧是主人!都要!一颗也不给他们!”
季照安很是受用,顺手丢出瓶丹药,沉川尾巴一卷全部倒进嘴里,满足地砸吧了一下嘴,嘟囔道:“不过主人,他们会不会早就知道你能看见,所以故意引你进来的啊。”
丹药瓶被丢向地面,沉川话音刚落下,一根树枝忽然抽长,眨眼间落到季照安眼前,不待他反应过来就提起沉川,细长枝条像是长了眼睛,快准狠地“啪”一下抽在蛇头上。
脆响久久回响,余韵悠长。
季照安和沉川都愣住了。
一人一蛇愣神间,那枝条像是不满,“啪”一声又是一鞭子,这一下比前一鞭更狠,沉川“嗷”地叫出声。
季照安神奇地理会了这树的想法,手指勾了下,丹药瓶回到手上,那枝条凑到他面前,围着他绕了一圈,满意地缩了回去。
沉川掉进季照安掌心,尾巴尖懵懵地揉了揉脑袋,反应过来抬头就要破口大骂,被两根手指捏住了嘴。
“唔唔唔……主、主人!”
季照安捏着蛇头端详一番,眉尾一挑笑了:“疼?”
沉川幽怨地看他。
季照安松开它的嘴,抬了抬手:“道歉。”
沉川:“?”
季照安微笑:【一鞭子能给你抽的嗷嗷叫,这树可不一般,我们现在有求于它,你给我注意一下态度。】
【……】
沉川被按头不情不愿道了歉,季照安也顺势自检一番,想了想,又用灵力捏了棵缩小版的阿鼻菩提树,放在树根边。
金灿灿的小树栩栩如生,挂着的迷你菩提果也金光闪闪,五行金克木,这样也算是示好了。
菩提树似乎好奇,高高垂下根枝条来观察。
沉川躲在季照安马尾下,露出双眼睛看,季照安蹲下去,伸手碰了碰那枝条:“你会说话吗?”
枝条飞快抽了他一下,卷起小树缩了回去。
季照安看了眼发红的手背:“……”
这万树之母的脾气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季照安站起,仰头看树。
大概是一种很微妙的直觉,他觉得不是那魔头要引他进来,是这树想让他来。
否则三千年过去,那魔头若真对外界了如指掌,怎么会连他师祖不在了都不知道?这里面对外界知晓最多的,不就是这棵树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