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溪流,漫过窗台,无声地漫溢到床榻上,终于触及了沉睡少女的脸庞,少女的眉头皱了皱,下意识地想躲开这扰人清梦的光线,将头更深地埋进带着草药清香的枕头里。一缕光线恰好穿过她头顶那对毛茸茸的兽耳边缘,耳尖细微绒毛被染成金色的模样。良久,那对毛茸茸微微颤动,少女抓了抓头发,扶着脑袋起了身。
自那天去祠堂,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余安身体在不断康复,也在跟着沈慧心学习一些简单的药理知识,融入村里。但她有时候仍会感觉有视线在盯着她,那目光不甚友善,在她警觉的回头时,却什么也找不到,这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有时甚至会让她突然从睡梦中惊觉坐起,梦中似乎有许多的东西,可醒来后脑中便只剩了空白与茫然。
简单的洗漱过后,余安将长发简单的束成了马尾,又尝试收起自己的耳朵无果后,换了衣服便下了楼。
楼下,绕过了屏风,浓郁而复杂的草药味便扑面而来,像是浸透了每一寸木头。这里是沈慧心工作的地方。空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算是诊台,上面散乱地放着脉枕、几片干净的布巾、一个盛放银针(或骨针)的小竹筒,还有几本翻得卷了边的草药图谱。桌旁放着两三把同样陈旧的树墩做的凳子,供病人等候或家属歇脚。阳光努力从唯一的窗户挤进来,在布满划痕的泥土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和药草碎屑。
在小屋的外面,是一个用篱笆围起了一个不大的院子。这里没有花草装饰,
地上支着几个用树枝和藤条捆扎成的简易晾晒架,上面铺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藤匾、竹席,甚至洗干净的破旧门板。
药柜前,沈慧心翻看着几乎见底的药篓轻声低叹:“鬼羽箭又快没了,崖壁上那几丛采得差不多了...八香虫也缺得紧,溪边应该可以找到几个。柳娘最近咳疾又犯了,少不了这两味药。”
余安原本在和小叶子一起整理药材,耳尖微动拍了拍手站起:“我去吧,上次跟你一起转了几圈,我也知道在哪了。”
沈慧心有些担忧的看了余安一眼,又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也好,你身子差不多了,多出去走动些也好,危险的地界不要去,不是非要你把药材带回来,好吗。”言罢,她拿起了椅子上有些陈旧的披风,温柔的披在了余安的肩头,将绑带紧紧系住,慈爱的理了理余安额间碎发,“去吧。”
余安点点头,看着沈慧心总会想起前世的母亲,过往失去的经历让她更想抓住现下平淡又珍贵的幸福。
小叶子听到余安要出去,摸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鱼形状的草编,两个小手捧着,伸向余安的方向,“姐姐,这是我和妈妈一起做的,小鱼可以和我一起保护姐姐平平安安的回来。”
“谢谢小叶子,有了这个,姐姐肯定可以平安回来的。”
余安蹲下摸了摸小叶子的头,伸手接过了草编,珍重的放到了贴身的口袋里。看着小叶子灰蒙蒙的眼睛,心想一定要找到方子治好这孩子的眼睛。
“那我出门了。”
她束紧了沈慧心借给她的旧布腰带,背上一个轻巧的藤编背篓,里面放着几根结实的麻绳和一把小药锄。沈慧心不放心的叮嘱了许多,给小叶子戴好小毡帽,牵着他的手,送着余安出了村子。
小叶子紧紧抓着娘亲的手,小脸仰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出村的方向,小声说:“余安姐姐小心呀。”
余安的目的地是村子西面一处靠近裂谷的陡峭险峻的崖壁。越靠近,山风越大,余安的发丝被风吹得不停抽打着脸颊,空气里是山间清冽的气息,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葬魂裂谷方向的凉意。她头顶的兽耳微微抖动,逆着风,眯着眼睛沿路不停的寻找着。
抬头望去,崖壁如同巨人被劈开的胸膛,裸露着灰黑色的岩石,嶙峋狰狞。余安抬头看着高处一片背阴的区域,在一个凹进去的石窝里,有几片暗绿的小叶在散发点点微弱的幽光,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如同洒落的星屑,那便是余安要找的鬼羽箭。
“就是那儿了。”
余安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具身体半妖的敏捷天赋让她比普通人轻盈许多,但她动作仍旧有些笨拙。她将岩石的凸起和裂缝作为落脚点和抓手,手指抠进冰冷的石缝,脚尖在湿滑的苔藓上寻找着力点,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碎石簌簌滚落的声响,身后的背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终于接近了那片生长着鬼羽箭的凹窝。周边的岩石湿滑,几乎没有能稳稳站立的地方。余安只能侧身,用一只脚勉强踩住一块凸起,另一只脚悬空,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她伸出手,指尖离最近的一小簇鬼羽箭仍旧还有半臂之遥。
光凭借肉身的力量应该是不行了,她努力回想着之前被带去藤妖大婶家帮忙,藤妖大婶教她使用妖力方法的话:“放松...感觉它们...引,不是拽。”
她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摒弃杂念,试图去和岩壁上那些爬山虎藤蔓建立沟通。意念所至,几根藤蔓开始伸展了开来,像刚睡醒的蛇,慢吞吞地朝鬼羽箭的方向延伸,可一旦过了一些距离,藤蔓就变的歪歪扭扭,或是缠住了旁边的石头,或是软绵绵地垂下去,始终触碰不到那摇晃的鬼羽箭。
汗水顺着余安的额角滑落,混着岩壁上的水汽,冰凉一片。她咬紧下唇,感到妖力有些不足,她缓了缓,心想着现在她的控制力不足,不能只想着这样死磕,她的视线在搜寻着,有没有其他看见借助的地方,寻找着其他的办法。
余安注意到了左下稍远处有一块岩石,如果可以用藤蔓联接,倒是可以变成一个稳定的落脚之处。思及此,余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关节,再次尝试集中全部意念,这一次,两根藤蔓终于让他所需地卷住了那块岩石。
余安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借助藤蔓稳住身形,空出右手。她用小药锄的扁头,像对待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心地从边缘插入根部与岩石的缝隙,手腕用着巧劲,一点点、一点点地剥离,动作必须又轻又稳,稍有不慎,这脆弱的植物就会碎裂。
她专注的采摘着,背篓里渐渐有了分量,那微凉的银光在篓底闪烁。就在她探身去够凹窝深处最后一簇鬼羽箭时。
“咔嚓!”
她脚下那块承受了大部分重量的风化岩石,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毫无预兆地彻底碎裂开来!
“啊——!” 失重感瞬间攥住了她!她的身体猛地向下坠去!背篓里的鬼羽箭随着她的动作飞散出几片银屑般的叶片。身体下方是令人眩晕的高度和嶙峋的乱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亡瞬间!
对与失重与死亡的恐惧让余安有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个瞬间她的身体——那潜藏着九节狼血脉与未知植物亲和力的半妖之躯——却在本能的驱动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反应!
根本无需意念驱使!在她身侧上方,几根她之前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了的、足有婴儿手臂粗的深褐色老藤,如同蛰伏已久的巨蟒骤然苏醒!它们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撕裂空气,发出“嗖”的破空之声!
藤蔓如同精准的套索,闪电般缠绕住她下坠的腰身,猛地向上收紧,巨大的力量勒得她闷哼一声,却也瞬间止住了下坠之势,将她牢牢固定在半空!
余安悬在半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抓着腰间的救命藤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散落的鬼羽箭叶片在她身边缓缓飘落,提醒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余安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又看看那几根正缓缓松开她、如同有生命般微微摆动的藤蔓,一股巨大的茫然和后怕席卷了她。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力量爆发,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和控制。
她慢慢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借着藤蔓的余力,将她下放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的凹窝和救了她性命的藤蔓,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悸和背篓里沉甸甸的收获,有些恍惚的走上了回村的路。
走在村中小路上,她依然有些紧张,尾巴不自觉地轻轻摆动,引来几个玩耍小孩好奇的目光,却也没人上前来,余安只能听到他们小声的窃窃。
“你们看,是那个新来的半妖!”
“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也是个半妖。”
“我?!她和我怎么能一样!听我奶奶说,她是被沈姨姨从门口石头那捡来的,回来的的时候还在滴答滴答淌血哩!”
“我也听说过,俺妈让我不要和她玩嘞!”
“对呀,你们去看过没有,门口那石头底下那片草全枯了!黑黢黢的,像被火烧过!”
“还有股怪味儿...凉飕飕的...我爹说可能是山精作怪,不让靠近!”
“有股怪味?哈哈哈,那草不会是你拿尿滋的吧!”
“你!你胡说!说不定是那姐姐是坏人,把石头弄坏了!”
余安脚步一顿,心猛地一沉。孩子们口中的“大石头”是她初醒时靠着的岩石枯草、怪味、凉意...这异常让她联想到自己前世被村民避之不及的日子,又想起来到村里后在祠堂的头痛,以及夜晚模糊的噩梦。她强作镇定,但心思已被牵走。
回到沈家她仍旧有些心绪不宁,和沈慧心打了招呼之后,余安忍不住想去看看那块岩石。刚靠近裂谷边缘,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石铮。他正蹲在那块巨大的、布满玄奥符文的玄武岩旁,眉头紧锁,用一块布仔细擦拭着岩石表面,尤其是孩子们说的枯草区域附近。平日在柳娘身边耍宝活泼的少年,此刻神情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与平日的摸样大相径庭。
余安走近,石铮察觉到动静,少年人回过了头,看到是她才松开了眉头,伸手和余安打了招呼。因着余安在柳娘去沈家看诊时,总是会帮着沈慧心打打下手,因此二人虽然不日日碰面,倒是也有些熟络。
“你怎么来了?”
“你...在做什么?”
石铮站起身,腰板挺直如松,额间发带被风带起,十分肆意。他伸手指了指岩石和枯草:“我来这边看看,听着村里孩子说这里不对劲。我爹也说过,村里的老物件,尤其是这祠堂边的石头,都得留心照看。”
他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覆盖了往日眸中的星点,神色平淡,语气认真,显露着少年的责任感和对父亲话语的深信。
余安也凑近看了看岩石,枯死的草叶边缘像孩子们说的一样透着不自然的焦黑,靠近岩石时确实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冰凉刺骨感,恍惚之间她不自禁的想伸手去抚摸那熟悉的符文。
“别碰!” 石铮突然出声阻止,往日温和的少年收敛了神色,伸手禁锢住了余安的手腕,
“这石头和之前感觉不太一样了,还有慧心婶没跟你说过别乱碰祠堂附近的东西吗?” 他眼神锐利,带着一丝探究看着余安眼睛。
余安缩回手,有些窘迫:“...对不起。”
她在这个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阵压迫感,在自己触碰符文的那个瞬间还隐约感到他对自己行为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两人沉默片刻,气氛有些微妙。
石铮最后看了一眼岩石,呼了口气,对余安说:“走了。”又好像想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对余安有些过分了,又回头嘱咐到“你也早些回去吧,慧心婶会担心的。”便大步离开,留下余安一人面对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石和心中的重重疑虑。
一章写不下了,各位老师有没有什么指导意见呀[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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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三圣村-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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