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与虚弱席卷全身,仿佛有什么维系她生命本源的东西正随着血液一同飞速流逝,她原本的黑发,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处开始褪色、灰败,仿佛被无形的岁月之笔飞快地涂抹,又像是生命力被强行抽离后留下的苍白印记。地底深处,那声沉闷、令人心悸的巨大嘶吼仿佛得到了回应,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狂喜。
祠堂外,天象剧变。村口那棵被视为神树的老槐树剧烈摇晃,虬结的枝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树叶如同被无形之手撕扯,疯狂脱落。雷声在云层深处隐隐滚动,如同深渊巨兽的低吼,回应着祠堂内的异动,整个三圣村被一种末日降临的沉重绝望所笼罩。
祠堂内,阵法被余安的血激活,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让更多阴冷、腐朽的气息从石柱深处,从巨剑的裂隙,最后祠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疯狂逸散出来。这股无形无质,却带着最深的恶意的力量——蚀气,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在场所有体内潜伏着蚀纹的村民。
蚀气找到了最肥沃的土壤——那些被刺激、早已种下印记的村民心中积压的负面情绪,化作蚀魔在他们脑中疯狂低语,放大、激化着各自深藏的怨念与恐惧。
“都是这些妖怪!是这些祇族精怪引来了灾祸!”一个断了手臂的老者双目赤红,对战争的恐惧、失去家园的绝望、对异族的排斥与不信任瞬间化为滔天的恨意,他挥舞着柴刀,将矛头指向身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小花妖,“杀了它们!净化村子!”
“凭什么我们就要被踩在脚下?凭什么他们就能高高在上?”一个熊妖混血怒吼着,妖力失控地膨胀,獠牙毕露,“撕碎这些虚伪的家伙!”
“没救了...这地方...早就被诅咒了...”一个身体近乎透明的溪水精怪发出微弱的悲鸣,身体的光点迅速黯淡、逸散,化作一缕青烟,仿佛被蚀气直接吞噬了存在,其他弱小的祇族精怪惊恐地试图融入墙壁或地缝,却徒劳无功。
狂乱的嘶吼取代了理智,被蚀魔彻底侵蚀的村民,颈后的暗紫色纹路变得漆黑如墨,如同活物般搏动,瞳孔被灰气彻底吞噬,只剩下最原始的破坏欲和杀戮本能。
“杀——!”
“怪物!去死!”
“都给我陪葬!”
祠堂内外,瞬间沦为血腥地狱,亲友相残的惨剧在每一个角落上演。昔日还算和睦的邻居,此刻挥舞着锄头、镰刀,甚至赤手空拳地互相撕咬、攻击。
一个被蚀化的人族汉子,双目无神,一斧头劈向试图拉住他的妻子。
一个兔妖少女尖叫着,利爪却本能地抓向保护她的母亲。
弱小的祇族精怪在蚀气冲击和混乱的踩踏中无声消散,混血者更是成了众矢之的,承受着来自多方的集中攻击。
“余安!小叶子!”沈慧心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她看到狂化的村民正粗暴地撕扯着被捆缚住的余安,似乎要将她拖入更深的黑暗;柳娘也看到了被按在一旁、颈后纹路疯狂扭动、痛苦挣扎的儿子石铮。
两位母亲爆发出惊人的勇气,拼命冲上前去阻拦,沈慧心扑向撕扯余安的村民,柳娘则冲向压制石铮的壮汉。
“滚开!别碰她!”
“放开我儿子!”
然而,她们的抵抗在彻底狂化的蚀魔傀儡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几个眼神呆滞、颈后纹路清晰的黑气村民粗暴地将她们推搡开,拳脚雨点般落下。
沈慧心被一脚踹倒在地,额头撞在冰冷的石板上,鲜血直流;柳娘也被狠狠推开,撞在祠堂的供桌角上,痛哼出声。
“娘!”小叶子看到母亲沈慧心被打倒在地,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他忘记了恐惧,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尖叫着扑向那个正在踢打母亲的狂化村民,狠狠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嗷!”那村民吃痛,暴怒地嘶吼,低头看到挂在自己腿上的小叶子,眼中灰气更盛,他猛地一甩腿,巨大的力量将小叶子像破布娃娃一样甩飞出去!
“小叶子——!”余安被捆在冰冷的石柱上,手腕的伤口未能愈合,蚀气与自身妖力的冲突让她痛苦不堪,意识在蚀魔的低语和眼前的惨状中模糊。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小叶子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无力的弧线,重重地摔落在离她不远的地上,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闷响。
他努力地转动小脑袋,涣散的目光望向余安的方向,小嘴无声地开合,似乎想喊出最后一声“姐姐…”,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小叶子——!!!”
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尖啸从余安喉咙深处爆发!她那头已染上大片灰白的长发,如同被无形的风暴席卷,剩余的墨色在刹那间彻底褪尽!满头银丝如同冰冷的瀑布般疯狂舞动,在昏暗火光与蚀气黑雾的映衬下,散发出一种非人、妖异而绝望的光泽!
小叶子受伤,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崩断了余安理智的弦,也奏响了蚀魔精心谱写的终焉序曲。
蚀魔在她灵魂深处狂笑尖叫:“看啊!他们都恨你!他们都想你和你珍视的人死!毁灭吧!用你的力量!撕碎这一切虚伪的安宁!让痛苦和怨恨吞噬所有!”
捆缚她的、浸透了鲜血的粗糙麻绳,在狂暴涌出的妖力面前瞬间化为齑粉!余安白发倒竖,无风狂舞,原本漆黑的左瞳被暴走的妖力彻底染成一片混沌的暗金色,其中隐约有荆棘状的符文疯狂闪烁流转!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轰隆隆——!”
无数根碗口粗细、布满漆黑尖刺的荆棘藤蔓破开祠堂坚硬的石板地面,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狂怒魔蟒!藤蔓上燃烧着幽绿色的妖异火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暴戾气息。它们无差别地疯狂抽打、贯穿、绞杀着周围的一切活物!
祠堂内外的蚀化村民、试图靠近的狂化者、甚至一些尚未完全被侵蚀但不幸靠近的村民,在这毁灭性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般脆弱。悲剧不断发生,祠堂的石柱剧烈震动,发出悠远而悲怆的嗡鸣,仿佛在哀悼这无法阻止的惨剧。
余安的意识完全被暴走的妖力和蚀念淹没,只剩下毁灭的本能,她根本无从控制那些狂暴的藤蔓。
一根粗壮的、燃烧着绿焰的藤蔓,如同失控的巨鞭,在横扫一片狂化村民时,无意中抽中了不远处的小叶子!
“噗——!”
那小小的、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再次被无情地甩飞出去,重重撞在祠堂厚重的墙壁上!这一次,小小的身躯软软滑落,在墙壁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生命的气息彻底消散。
“小叶子——!!!”刚从村民踢打下挣扎着抬起头,恰好目睹了这最后一幕的沈慧心,发出了撕心裂肺、穿透云霄的悲鸣!
那一刻,她瞬间爆发出了非人的力量,让她瞬间突破了周遭村民的围堵,跌跌撞撞的奔向了墙边,她颤抖着手抱起了小叶子,帮小小的人儿擦掉了脸上的污渍,“小叶子,妈妈在这,妈妈在这呢啊。”
她听不到了,耳畔边只有接连不断的嘶吼,却再听不到那一声妈妈。
她眼中所有的光,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爱与温暖,都随着怀里温度的消逝而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刻骨的恨意。
极致的悲痛和绝望,加速了蚀气的侵蚀,她看到了地上神婆掉落的那柄古老、布满奇异花纹的祭祖青铜刀。她状若疯魔,爆发出生命最后的凄厉哭嚎:
“把我的小叶子还给我——!!!”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还在妖力风暴中心、白发狂舞如同邪神的余安!在混乱中,在藤蔓的缝隙间,她高高举起青铜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个母亲破碎灵魂的全部恨意,狠狠砍向余安!
“嗤——!”
尖锐的剧痛骤然传来!温热的鲜血飞溅!这一刀,原本朝向余安的脖颈,最后却偏离了一寸,落到了肩膀上。
肩膀传来的剧痛,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余安狂乱的意识之海,让她暴走的妖力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凝滞。混沌的暗金瞳孔,对上了沈慧心那双充满了无尽恨意、深入骨髓的悲痛和一片死寂空洞的眼睛。
这眼神…如此熟悉…如此冰冷…又如此痛彻心扉…和她跳江前,看到的那些冷漠的、视她为灾星的村民眼神何其相似!却又因为承载了丧子之痛,而显得更加绝望,更加…令人窒息。
沈慧心看着眼前白发染血的“怪物”,又看向墙根下儿子那小小的、毫无生气的身体,眼中的恨意未消,却已被更深的虚无填满。她凄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带着解脱般的疯狂,她猛地反手,将沾着余安鲜血的青铜刀,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呃…”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沈慧心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缓缓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离小叶子不远的地上。红色的花在她身下迅速蔓延开来,与儿子的,与祠堂地面无数生灵的,汇流到一起。
“娘——!”
另一边的柳娘,在混乱中拼死挣脱了压制,连滚爬爬地扑向被蚀气侵蚀、痛苦挣扎的石铮,她死死抱住儿子,想将他从这片地狱中拖走,“铮儿!走!快跟娘走!离开这里!”
然而石铮放不下!他放不下小叶子,放不下危在旦夕的余安姐,更放不下如同母亲般照顾他的慧心婶!
少年人猛地甩开柳娘苦苦哀求的手,脸上交织着痛苦、愤怒和蚀纹蔓延带来的扭曲:“不!我不能走!慧心婶、小叶子还有余安姐都还在里面!”
就在他试图冲向祠堂中心时,一个被蚀气彻底吞噬、双目灰白的狼妖,从侧后方阴影中无声扑出,尖锐的利爪裹挟着腥风,直刺柳娘的后心!
“娘!小心!”石铮目眦欲裂,想救援却已来不及!
“噗嗤!”利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柳娘单薄的身体!
柳娘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瞬间涌上的巨大痛苦。
“娘——!!!”石铮的世界仿佛在瞬间崩塌!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嚎,体内那股因蚀气、愤怒、悲伤而激荡的力量彻底失控!颈后的暗紫色纹路瞬间变得漆黑发亮,如同活物般蔓延上他的脸颊,右眼被灰气迅速侵蚀!
一股狂暴的、充满破坏欲的黑色气流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狠狠撞向那个偷袭的蚀化妖族!
“轰!”那妖族被这股夹杂着蚀气的狂暴力量瞬间震飞,身体在半空中就四分五裂!
石铮踉跄着扑到柳娘身边,颤抖着抱住母亲倒下的身体,巨大的悲伤、被父亲抛弃的怨恨、信念的粉碎和无尽的无力感,如同最猛烈的毒药,在他心中形成巨大的负面旋涡。
周围的蚀气仿佛找到了最完美的宿主,疯狂地向他涌入!
他身体剧烈颤抖,颈后和脸上的蚀纹如同获得了生命般剧烈蠕动、搏动,瞳孔在灰黑与血红的挣扎中不断变换,最终留下布满血丝、空洞又充满刻骨恨意的双眼。
柳娘弥留之际,感受到儿子身上那股不祥的气息和蚀纹的蔓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石铮的手,断断续续地哭喊出那个她隐瞒了一生、支撑她活下来也最终压垮她的真相:
“铮儿…别去…听娘的话…你爹他…他…不是什么英雄…他是个逃兵!他…他没死…他当了官…娶了高门小姐…他不要我们了!答应娘…不要上战场…不要学他…好好…活下去…”话音未落,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爹…不要我们了…”石铮抱着母亲尚有余温的尸体,在尸山血海、蚀气弥漫的祠堂废墟中茫然四顾。他手中还死死捏着那枚父亲留下的玉佩。
极致丧母之痛、被父背叛的恨、英雄幻灭的迷茫、蚀气侵蚀的痛苦——彻底将他淹没,蚀纹在他脸上狰狞地蔓延,如同丑陋的烙印。
喧嚣、嘶吼、哀嚎、骨骼碎裂声……所有狂暴的声响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整个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藤蔓焚烧后的焦臭、蚀气的阴冷腐朽,以及死亡本身那种冰冷、粘腻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铁锈。
祠堂内外的景象,宛如一幅用鲜血和残肢绘就的末日画卷。
尸骸遍地,狼藉不堪…以各种扭曲的姿态铺满了地面,几乎找不到一处下脚的空隙。
地面上是暗红色的泥沼,浸透着每一寸石板,反射着祠堂内残存火把和窗外诡异天光投下的、摇曳不定的微弱光芒,那光芒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这片炼狱映照得更加狰狞可怖。
白发染血、刚刚因剧痛和沈慧心之死而短暂清醒、正因误杀小叶子而陷入更深崩溃的余安跪坐在祠堂中心。
余安捂着肩膀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不断从指缝涌出,蚀魔的低语仍在耳边萦绕,但沈慧心临死前那绝望的眼神、小叶子惨死的景象、祠堂内外的尸山血海,更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她混乱的意识。
“我…我都做了什么?”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蚀念的低语变成了尖锐的嘲笑。
就在这时,在蚀气弥漫和自身灵魂的痛苦撕裂中,她再次清晰地听到了那声悠远悲凉的铃音!这一次,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带着无尽的悲伤、焦急,还有一丝微弱但无比坚定的指引,穿透祠堂的混乱,指向村外某个方向——
余安强行收敛体内失控暴走的妖力,那些狂舞的荆棘藤蔓如同瞬间被抽干了生命力,迅速枯萎消散。她肩膀的伤口还在不停流着血,她颤抖的伸手合上了沈慧心的眼睛,又将小叶子抱到了她的怀里。
她不敢再看,攥着手中被血浸润的草编,跌跌撞撞地冲出祠堂,冲过燃烧的屋舍、遍布尸骸的院落,只想逃离这由她的血、她的力量、蚀魔的诡计共同铸就的人间地狱。
废墟边缘,一个身影蹒跚走过,石铮脸上的蚀纹已然褪去,留下的是深陷的眼窝、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沉淀的、超越年龄的沧桑与疲惫,他安静的矗立在母亲柳娘墓前没有言语。
冰冷的雨点开始落下,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却洗不去心头的沉重与血腥,他转身离开,渐渐消失在通往葬魂裂谷的、泥泞而黑暗的道路尽头,融入黑暗,像一个充满仇恨的影子。
有点不能过审了,删掉了些。感觉还行吗各位,可以点点收藏吗,都没什么人看 有点写不下去了,节奏好像有点慢,总体篇数应该不会少...背景情感什么都想写细一点但是好像 做不到啊![心碎][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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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三圣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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