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是带着股缠绵的凉意，沈知意站在顾家老宅的红木大门外，手里捏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指腹反复摩挲着铜制钥匙扣上的桂花纹路。门是虚掩着的，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轻响，像老太太在低声絮语。
“进去吧。”顾承泽站在她身侧，手里提着个藤编篮子，里面装着清洁工具和一小束新鲜的桂花。自从顾家的案子尘埃落定，老宅就被政府收为历史保护建筑，特意留了把钥匙给他们，让他们有机会回来整理长辈的遗物。
推开大门的瞬间，檀香混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沈知意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那时她才八岁，穿着母亲缝制的红裙，二叔牵着她的手穿过回廊，廊下的桂花开得正盛，花瓣落在她的发间，他笑着说：“知意像朵小桂花。”
回廊的雕花木窗上还留着当年火灾的痕迹，焦黑的木框里嵌着新换的玻璃，透过玻璃能看见院子里的桂花树，比记忆中粗壮了不少，枝头还挂着零星的黄花。顾承泽放下篮子，从里面拿出块抹布，仔细擦拭着窗台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里的每块木头，爷爷都让工匠重新打磨过。”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他总说，顾家的根在这里，不能断。可他不知道，真正的根不是房子，是人心。”
沈知意走到客厅中央，那把顾老爷子坐过的太师椅还摆在原位，只是椅垫换成了新的素色棉布。她伸手摸了摸扶手，雕花纹路里还藏着经年累月的包浆，忽然想起寿宴那天，顾老爷子攥着玉葫芦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时他眼底的恐慌，其实是害怕真相败露吧。
“你看这个。”顾承泽在书房门口朝她招手，手里拿着个褪色的铁皮饼干盒。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封信，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沈知意母亲的笔迹。最上面的一封写着“致承泽吾侄”，邮戳日期是2012年深秋，正是火灾后不久。
沈知意抽出信纸，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的字迹带着颤抖：“承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了。知意就拜托你多照看，她性子犟，却心善，别让她被顾家的浑水染了。你父亲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冤有头债有主，别让仇恨毁了自己……”
信写到一半突然中断，最后几个字被墨水晕开，像滴未干的眼泪。沈知意的指尖抚过那些模糊的字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浑浊却带着种了然的平静，原来她早就为自己铺好了路。
顾承泽从盒子底下翻出张照片，是张全家福——年轻的顾二叔站在中间，左边是沈知意的母亲，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她，右边是少年模样的顾承泽，手里举着半枚玉扣，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照片背面写着“2005年中秋”，墨迹已经有些褪色。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顾承泽的指尖轻轻点着照片上的婴儿，“你那时才刚满月，像只皱巴巴的小猫，二叔说你是顾家的小福星。”
沈知意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顾家的外人，是仇恨的延续，却没想到从出生那天起，就被这样温柔地记挂着。她转身看向顾承泽，他正低头用抹布擦拭书桌，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像少年时的模样。
“我妈说，你高中时总偷偷往我学校送桂花糕。”她忽然想起日记里的片段，忍不住笑道，“说有次被林绾绾撞见，你还跟她吵了一架。”
顾承泽的耳尖瞬间红了，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她那时总欺负你，说你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院子里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桂花簌簌落下，像场细碎的雨。沈知意走到窗边，看着那些飘落的花瓣，忽然明白母亲为什么总爱说“桂花落满身，好运自然来”——那些看似散落的温柔，其实都在时光里悄悄积攒，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落在你身上。
整理完遗物时，天色已经暗了。顾承泽提着装满信件的篮子，沈知意手里捧着那帧全家福，两人并肩走出老宅。关门前，沈知意回头望了一眼，客厅的太师椅在暮色里静默伫立，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老人。
“以后还会来吗？”她轻声问。
“会。”顾承泽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等纪念馆建好了，把这些信和照片都捐出去，让大家知道，这里不只有仇恨，还有过温暖。”
秋风卷起地上的桂花，绕着他们的脚边打转。沈知意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觉得那些沉重的过往，就像老宅里的灰尘，只要用心擦拭，总能露出原本的模样——或许不完美，却带着真实的温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