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着雨丝扑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沈知意踩着积水穿过码头的栈桥区，胶底鞋碾过碎贝壳，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混在远处货轮的鸣笛声里，显得格外突兀。
“沈小姐？”
阴影里站着个穿藏青色夹克的男人，手里拎着盏马灯，昏黄的光在他脸上晃出深深的沟壑。是老陈，母亲日记里提过的船老大，当年常帮二叔运送“特殊货物”——后来她才知道，那些所谓的货物，其实是二叔搜集的顾家罪证。
“陈叔。”沈知意攥紧口袋里的钥匙，指腹蹭过玉扣的棱角，“顾承泽让我来找你。”
老陈的目光在她湿透的裙摆上顿了顿，马灯往旁边偏了偏，照亮身后那艘乌篷船。船身不大，船板上堆着些渔网，网眼里还挂着半干的海藻，腥气顺着风卷过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上船说。”老陈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他转身跳上船，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
沈知意刚踏上船尾，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她猛地回头，车灯的光柱刺破雨幕，在栈桥上投下两道惨白的光——是林绾绾的车，车标在雨里闪着冷光，像只伺机而动的狼。
“他们追来了！”沈知意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她抓着船舷的手被木刺扎破，血珠滴在船板上，瞬间被积水晕开。
老陈却异常镇定，他解下缆绳，抄起船桨往水里一插，乌篷船像条黑鱼滑进暗沉沉的海水里。“坐稳了。”
船身剧烈摇晃时，沈知意看见林绾绾带着两个保镖跳上另一艘摩托艇，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雨幕。她慌忙摸出顾承泽塞给她的手机，屏幕上只有一条未读信息，是顾承泽发的：“U盘有两层加密，密码是你生日后加我生日。”
海面上的雨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船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沈知意蜷缩在船舱角落，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向U盘，金属外壳上沾着的水渍在光线下闪着亮，像母亲临终前浑浊的眼泪。
“顾老爷子的事，你知道多少？”老陈的声音从船头传过来，船桨划水的声音忽然慢了半拍。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顾承泽临走前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不只是担忧，还有某种未说出口的警惕。“陈叔不是和二叔交情很深吗？”她反问，指尖悄悄按亮了手机录音键。
船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像是撞到了水下的暗礁。老陈咒骂了一声，船头的马灯晃了晃，照亮他夹克口袋里露出的一角——那是枚钻石胸针，款式和林绾绾礼服上的一模一样。
沈知意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猛地扑过去抓住船桨，却被老陈反手按住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是谁的人？”她咬着牙问，牙齿在打颤。
“谁给的钱多，就是谁的人。”老陈笑了，嘴角的皱纹里积着黑泥，“当年你妈要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也不至于……”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闷响打断。沈知意看见一根船桨从他背后穿出来，木头上沾着暗红的血，老陈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见顾承泽站在船尾，雨水顺着他湿透的衬衫往下淌，手里还握着半截断裂的桨柄。
“承泽？”沈知意愣住了，她明明看着他留在老洋房里应对林绾绾。
顾承泽没说话，一把推开老陈的尸体，尸体“扑通”一声落进海里，激起的水花溅在沈知意脸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早就被林绾绾收买了，当年二叔的船出事，就是他动的手脚。”
摩托艇的声音越来越近，林绾绾的尖叫顺着风飘过来：“顾承泽！你敢背叛顾家？！”
顾承泽抓起沈知意的手，将一个防水袋塞进她掌心：“里面是老宅的平面图，书房地板下有个暗格，藏着纵火案的完整证据。”他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我引开他们，你从第三条水道走，去对岸的废弃灯塔等我。”
“一起走！”沈知意抓住他的手腕，玉扣的棱角硌在两人掌心，像道滚烫的烙印。
“听话。”顾承泽掰开她的手指，眼神里的决绝像淬了冰，“只有你能把证据交出去，因为你是二叔唯一的女儿，是顾家欠了二十年的债。”
他突然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皮肤上。“密码记住了吗？”
沈知意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混着雨水滑进嘴角，又咸又涩。
顾承泽转身跳进海里，朝着摩托艇的方向游去。林绾绾的惊叫声陡然拔高，接着是枪声划破雨幕，沈知意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抓起船桨，按照顾承泽说的，调转船头往第三条水道划去。
海水越来越浑浊，船底不时撞到水下的淤泥，发出沉闷的响声。沈知意划着桨，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老陈的话——当年母亲为什么不交出东西？她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
防水袋里的平面图被雨水泡得发皱，沈知意借着手机光仔细看，发现书房暗格的位置正好对着二叔遗像的正下方。她忽然想起在老宅供桌前滴落的酒液，那片晕开的深色，不正是暗格的位置吗？
船终于驶进了狭窄的水道，两侧是陡峭的石壁，上面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水滴顺着石缝往下淌，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眨动。沈知意停了船，摸出U盘插进手机，输入两个生日的组合数字。
加密文件解开的瞬间，一段录音自动播放出来，是母亲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依然温柔：“知意，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顾家的火不是意外，你爷爷手里有份名单，记着所有被他逼死的人……玉扣的另一半在承泽那里，他是唯一能帮你的人，也是……妈妈亏欠的人。”
录音突然断了，像是被人硬生生掐掉。沈知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母亲最后那句话像根针，刺破了她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原来母亲早就知道顾承泽的身份，甚至可能……早就知道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远处传来汽笛的长鸣，不是货轮的声音，更像是警笛。沈知意抬头，看见对岸的灯塔亮了，昏黄的光在雨雾里忽明忽暗，像一只在黑暗中等待的眼睛。
她重新抓起船桨，划向那片光亮。海水在船尾留下长长的涟漪，像条看不见的尾巴。沈知意知道，无论前方等着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母亲，为了二叔，也为了那个在雨海里为她引开追兵的男人。
灯塔的影子越来越近，沈知意摸出那对拼合完整的玉扣，冰凉的玉石在掌心渐渐被捂热。玉扣背面的“廿年血债，以玉为凭”在手机光下清晰可见，她忽然明白，这不是诅咒，而是承诺——总有一天，所有被掩埋的真相，都会像潮水一样，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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