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牛连忙出去请人,不多时,乘风和虞官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乘风是见过雨姚的,一见着本人,立刻五体投地的行礼。
一旁的虞官名叫白芒,乃是妘氏门下,因前任虞官---也就是沸那倒霉的舅舅死在任上,他借了钱,买了好些碎宝石、大龟甲,走了妘渌一个得宠小妾的门路,弄到这个虞官的缺,才上任不到一个月,白芒精明,见内官都跪了,心知必定是本尊,于是也跟着行礼。
雨姚受了他二人的礼,献芹在一旁叫起身,乘风和白芒站了起来。乘风一起身便用袖子抹眼泪:“自从少妃没了下落,君上吃不好睡不好,半夜里还长吁短叹,如今老天垂怜君上一片痴心,终于寻得少妃了!”
雨姚亦含泪回道:“国乱一起,众生流离,多亏众人扶持,妾身才得以来此绝境,休养生息,皆是仰仗君上福泽,每每想起,未尝不思君念君,如今苍天有眼,君上不弃,妾身纵然粉身碎骨,亦死而无憾!”
乘风连忙道:“少妃是尊贵之身,莫要轻言死生之事。”说罢,直勾勾的看着雨姚隆起的腹部:“我鲁国江山社稷,皆在少妃身上啊!”
雨姚以手抚腹,叹道:“我何尝不知,只是为了这一点骨血,公孙他.......”
乘风故作懵懂:“啊呀!对了!当年公孙亲自护卫少妃,如今怎不见踪影!?”
此话一出,众人都屏气凝神,跟在雨姚身旁的侍卫侍女都知道公孙陇怎么走脱的,都不知雨姚会如何应答,雨姚不慌不忙,只含泪道:“我等原是在一处山洞小住,因天气越发寒凉,又听说这一处山寨起了内讧,已是自杀自灭了,白空着,便来此处,路上遇见猛兽,公孙并一个贴身的侍卫与我等走散,至今未归......”说到这儿,雨姚的语气急迫了几分,问:“公孙可折返都城了?”
乘风忙道:“倒是未曾听说。”
雨姚露出惊讶的神情:“我还以为是公孙回去了,小尹这才寻来了,啊,若是小尹不来,我在这山上可不知日月了。”
乘风早备了说辞:“君上扫清叛逆之后,头一桩事儿便是找寻少妃下落,这周遭有一处集镇名叫九皋,据说有猎户拿了内宫花样的零碎钗环贩卖,被人告发到都城,君上这才遣了小臣我来。”
雨姚暗道:“莫非姐姐坟茔叫人盗掘了?”转念又作悲,"人死如落叶,谁能长长久久的在一处?"故而乘风的这一番话碰巧对上了雨姚的心思,竟是一时分不清这话的真假,半信半疑间,她黯然垂泪:“天家贵胄,一时间竟流落草莽,这山间野兽何其多,我派了人寻了几次都不见踪影,只怕凶多吉少!”
乘风宽慰道:“公孙吉人自有天相,待我回去禀告了君上,多遣些人,细搜便是,眼下还是少妃要紧。”
雨姚适时收了泪,又道:“不知小尹如何安排?”
乘风忙道:“山下已备好高房暖舍,羊羔美酒,款待少妃!”
一旁的白芒可算找到说话的机会,连忙补充:“是下官才修的官邸,桌椅板凳都是新的,少妃屈尊暂住,下官祖宗十八代都沾光了!”
雨姚柔声道:“有劳二位费心,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多有不便,不如在山上歇一歇,明日再走。”
乘风也巴不得如此,忙不迭的应下。
雨姚又吩咐玉帐,"开仓,将好酒好肉都拿出来,款待贵客。"
乘风连忙道:“这,这如何使得,我等自带了干粮,还为少妃带了好些滋补的糕儿,就在外头候着。”说罢,连忙奉上糕点,献芹上前接过。
雨姚扫了一眼那糕点,只见包装极精致,不像集镇的东西,倒像是内宫里带出来的,心里越发的明了,她用袖子掩着口,笑道:“哎哟哟,到了我这儿,还与我客气,横竖这些酒肉你们不吃,也要费劲搬下山去,还不如咱们吃一顿好的,明儿还省点事儿呢!”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雨姚吩咐了玉帐,便说要回房歇着,"身子沉重,少陪。"
乘风和白芒哪里敢叫她相陪?忙不迭的恭送。
献芹和霜池陪着雨姚回了房,霜池就是再蠢此时也看出来了,一进房,就义愤填膺的说:“啊呀!那个燕客!竟然通风报信去了!果真还不如强盗!竟是个家贼......”话未说完,献芹啪的一拍她,"嚷嚷什么!墙壁也有耳朵!外头守着去!"
霜池咕嘟着嘴,走出去把风儿。
献芹把糕点包儿放在雨姚面前,雨姚细看了一番,果然看见内宫庶府的款儿,惨笑了一声,道:“这天罗地网可是早就备好了,咱们之前没走脱,这会子更难脱身了。”
献芹宽慰道:“事已至此,只当回去受用,安安稳稳生下孩子,若是女孩儿,一辈子富贵,若是男孩儿,少妃舍下他,不怕将来儿子不认亲娘.......或是不耐烦那些孽障,寻个机会,我等还跟着少妃一齐出来......”
雨姚半晌没说话,突然问:“你说那公孙陇到底死没死?”
献芹忙道:“这样的山林里头,又是野兽,又这样冷,他能活命才怪呢!必是二娘的坟茔被人掘了,才牵扯出这些事儿来。”
雨姚见她也是这般想,心里宽慰许多,叹道:“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献芹默默无言,安抚她睡下,把那糕点收了起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玉帐端了饭菜来,因为明日就要下山,所以饭菜也就格外丰盛,剩下的鲜肉掺着腊猪骨,熬了鲜汤,喝一口浓香而黏嘴,风干的羊肉合着香料蒸的软烂,下头垫着切成块儿的冬笋,冬笋浸透了羊油,比肉还好吃!之前燕客下山弄来的白菘是冬日里难得的蔬菜,原先众人还舍不得吃,一日只吃几片叶子,如今也放开了,大叶子众人吃,菜心儿全在雨姚这儿,侍女们按着内宫的法子,切成细丝儿,加上油醋快炒,又香又脆嫩,至于蘑菇炖山鸡,木耳熬鹿肉,更是应有尽有!
雨姚虽没什么兴致,却也不愿浪费,招呼献芹她们一齐吃,四人刚举起筷子,外头连牛的声音就传来了。"少妃!少妃是我呀!
霜池忙去开门,连牛端着一碟子东西闪身进来,笑嘻嘻道:“燕客哥哥从山下带来的葵菜,好稀罕的玩意,这时节跑出葵来了!原来是山下有一处热泉,周遭暖和,才有这东西,燕客哥哥费了好几块彩贝才买这一点子,专门给少妃尝尝鲜!”
霜池怪叫:“啊呀!我记得少妃放了不少彩贝在他那儿,本就是采买用的,怎的?花了少妃的钱,还来邀功哪!?”
连牛不曾见霜池这般尖酸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尴尴尬尬的站着,雨姚解围道:“多谢你费心,端过来吧。”
连牛如蒙大赦,放下东西就跑了,燕客在厅堂等他,连牛见了他,便拉着大吐苦水:“也不知少妃身旁的姐姐抽的哪门子的风,嘴巴比刀子还尖,说咱们拿少妃的钱邀功哪......”
燕客沉默了片刻,说:“少妃如何说?”
“少妃倒是没说什么。”
燕客沉吟了片刻,走开了,连牛莫名其妙的挠头,又有人叫他喝酒,他就把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房里雨姚看着那葵菜,鲜嫩油亮,都是嫩尖儿,果然是费心准备的,她拈了一根葵菜吃了,然后笑道:“东西是好东西。”
玉帐接过话头:“人却不是好东西。”
雨姚反过来宽慰她:“我早也说了,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咱们如今还是要好好想想往后才是......”
话未说完,外头又传来敲门声,献芹走过去,然后神色复杂的回来,说:“是燕客。”
燕客是来送点心的,是那白芒带来了糖乳饼,乘风送糕的时候白芒就不敢送,怕抢了上官的风头,有心寻侍女送,偏雨姚走后,侍女们都归了房,他寻不得人,见燕客是侍卫头儿,就请他送来,“虽是乡下东西,却是下官的一片心!”
燕客心中还是有愧,也想借这个机会解释,就顺水推舟的来了。
听说燕客来了,玉帐和霜池脸上都有怒色,只是这怒又不能拿到台面上讲,霜池小声的出主意:“骂他一顿!再踢两脚!赶出去!”
玉帐低声啐道:“蠢才!明面上他可是有功的人,这样的动静,没得坏了少妃的名声!要整他有的是法子!何苦做在明面上与人喂眼。”
雨姚笑了笑,让献芹把人带进来。
燕客端着糕点进来了,他放下糖乳饼,然后端端正正的行了大礼。
雨姚细细的看他,只见他穿着的是臃肿棉衣,却是遮不住虎步龙骧的气度,她心里暗道:也不知他今后造化如何,我却是第一块垫脚石了。
她淡然开口:“你起来。”
燕客站起身,看向雨姚,面前的女子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叫她动容半分。
燕客之前准备好的话儿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僵持的空当,玉帐冷冷的开了口:“大胆!你这样看着少妃!想做什么?”
燕客皱眉,正要辩解,雨姚安抚的看了玉帐一眼,终于开了口,说:“你有话说?”
燕客沉默了片刻,慢慢道:“少妃临产在即,玉帐虽有医术,到底不如收生妇,还是下山妥当些。”
玉帐听了这话,张口又要骂,雨姚拍了拍玉帐的手,然后慢慢站起身,从容走到燕客面前,笑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些?”
燕客点了点头。
雨姚笑容不变,却是突然抬手,狠狠的抽了燕客一个耳光,燕客的脸被打的偏了,眼底的失落和震惊如走马灯一般的掠过,很快又定格成死一般的寂静。
雨姚依旧笑道:“我为何打你,你知道么?”
燕客一声不吭,
雨姚的笑容淡了些:“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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