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姚说:“三万白衣,丧车成群,所需马匹布匹木材绝非小数,公子若非蓄谋已久,便是背后有人,君上且往那产地打探,便可知情,敌我既分,便可有的放矢!”
宰恍然大悟,拊掌大笑:“得妻如此,胜似雄兵十万!”
雨姚垂头道:“妾出身寒微,不能匹配君主,待到夫人归来,只求一席之地而已。”
宰一愣,随即道:“阿姚莫要过谦,夫人么,必要送她回齐,你才是寡人良配。”
雨姚笑了笑,说:“以妾为妻,君知其难矣,妾从不奢求,君上莫要顾虑。”
宰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心情十分复杂,他曾视她如蝼蚁,偶尔施舍眼角余光,从不上心,听了公孙陇的话之后,他以她为奇耻大辱,如今逢场作戏,不得不虚与委蛇,却总有意外之喜。
他心中甚至有个隐秘的假设:啊,倘若她是齐女该有多好呢。
可惜这样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如流星一般,只亮了一瞬,便倏忽坠落。
他扬起温柔的浅笑,低声道:“寡人知难而上,必不负你。”
雨姚看着他那温润笑脸,不知该说什么。
宰又伸手抿了抿她的发鬓,说:“阿姚所言有理,寡人就卖你个人情,叫垂珮去司寇衙门领人吧,回去一条绳子勒死莫声张,这事儿就归在那畜牲身上罢了。”
雨姚心底一沉,忙道:“君上,为孩儿积些福吧,何必见血呢?”
宰笑了笑,说:“也好,那叫她家好生管教,若再有丑事,休怪寡人无情!”
雨姚忙应下了,宰叫了献芹进来,"伺候少妃回去。"
献芹忙不迭过来搀扶着,二人回了怜香殿去了,宰送走了雨姚,命乘风派妥帖人出去打探曲池的货流。
那厢,垂珮在怜香殿里正坐立不安,见雨姚回来了,赶紧迎了过来,急切道:“少妃,如何?”
雨姚笑道:“少妃去司寇衙门领人吧,皆是逆贼一人的罪过,不牵扯旁人。”
垂珮双手抚膺,满心欢喜,然后对着雨姚拱手作揖:说:“多谢少妃周旋活命!”说罢,指着侍女手上的五斛珠宝:“我家一点心意,少妃留着赏人吧。”
雨姚笑道:“我有两件事相求,这一点心意,就不好受了。”
垂珮忙道:“莫说两件,两百件也成,少妃请讲。”
雨姚拉起她的手,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下,说:“夫人病重,我不得已,才协理内宫,只是你也知道我的来历.......”她腼腆笑了笑,说:“内宫杂务,豪族应酬,我是半点都不懂的,有心寻人请教,又怕人两面三刀,反而办坏了,我出丑不要紧,辜负了君上,就是我该死了。姐姐是讲情义之人,且出身名门,资历深厚,故而想请你不吝赐教。”
垂珮满心欢喜,说:“啊呀!少妃愿意垂顾,是我的福气,这内宫事物都是花架子,虽繁琐,也没什么难的,当初海月少妃学的也快......”说到这儿,她又觉说错话了,忙找补:“瞧我这嘴,海月是无福之人,少妃福德深厚,腐草焉能与皓月争辉.......”然后又转移话题:“少妃说了一事,还有一事是?”
雨姚笑道:“据疾医说来,我大概年关前后就要发动,身边虽有侍女出身医女,到底没经历过,故而我有心寻个知根知底的女医,到了那一日,也好看顾我。"
垂珮一听这话,就知道意思了,忙道:“少妃想的很是了,这列国的夫人少妃生儿育女,都是自家送了妥帖人来护着,就怕.......”她指了指外头一个方向。
正是岚衣的寻芳馆
雨姚微微点头。
垂珮又道:“少妃问的正是时候,我那里新来了一个女医,原是伺候公子沸的侍妾的.......”说到这里,垂珮想起倚熏的来路,拍手笑道:“啊呀!怎的就这么巧,少妃可知这侍妾是谁......”
雨姚有些莫名其妙,问:“公子沸的侍妾?”
垂珮忙把倚熏的事儿一说,然后叹道:“这丫头也是有造化,只一晚,就有了,君上念着兄弟情,教我好生待她,如今三茶六饭的在我那儿住着,人也白胖了。”
雨姚倒是没想到倚熏还有这等奇遇,但是也不关心,就说:“那女医既然服侍她,我不好夺人所好,烦请姐姐再替我寻一个吧。”
垂珮笑道:“她岂能与你相比?况且她身子比你晚几个月呢,不急,不急!”
雨姚很不愿落得夺医的名声,还是坚持让她"另请高明",垂珮唯恐这事黄了少了人情,便嘴上应下,又硬留下那五斛珠宝,回去以后便寻了那女医,吩咐她“好生看顾,少不得你的好处”,最后叮嘱,"这位少妃是个厚道人,不愿夺人所好,晚些时候你去了,只说是从我家来的,先前的事儿一概不许说。"
那女医两眼一翻手一伸:“我是守口如瓶之人。”
垂珮放了一块金饼在她手上,一边嗔道:“老货!要这许多钱做甚?”
女医笑嘻嘻的把金饼收进怀里,说:“养老呀!”
垂珮笑骂:“你服侍好了这一个,十辈子的养老钱也有了。”
女医嘀咕着:“你家钱不好挣哟。”然后一扭身,收拾东西去了。
垂珮又叫侍女杏花把给倚熏备下的人参龟胶鹿茸等的挑好的,"过了晌午,一齐送去。"
杏花嘀咕:“少妃又是送药又是送医,若是她自己有个不好,白惹事儿,还是请君上安排才妥帖。”
垂珮骂道:“蠢材料,她帮了咱家这么大的忙,又是头一回开口,我岂能不应?横竖也送了医了,再加些补品也没什么,老太婆精着呢!出不了乱子!”
杏花还是忧心忡忡:“还是先禀告了君上,过了明路才好。”
垂珮冷笑:“告诉他?他什么不知道?倒显得我心虚。”到底不听,打发杏花出去了,自己去司寇衙门接人去了。
到了下午,杏花引着那女医,带着许多的补品去了曲宫,乘风不敢轻慢,叫了真珠过来验身又验毒,折腾了好一会儿,没查出什么,就进去禀告宰,"少妃请垂珮寻来的,调养身子用的,已是查验过了。"宰心想:“她看这野种倒是看的重,且依她,再随手赏点什么,也叫众人看在眼里。”
乘风放了人进去,杏花领着就去了怜香殿,雨姚听说人来了,忙带着玉帐走了出来,两厢一见面,都愣了一愣。
那女医正是那日她为司巫之时,在城中寻来辨药的老妇!
正是她认出了海月给宰下的“仙风铃”!
二人都没想过还有重逢的一日,不过她们都是久经风浪的人物,惊诧不过一闪而过,雨姚笑着对杏花说:“多谢多谢,瞧着就是好医。”说罢,让玉帐送了她一盒子宝钗,"上覆姐姐,改日拜见。"
杏花欢欢喜喜的走了。
雨姚挥退了闲杂人,然后看向那老妇:“又与足下相逢,可见你我有缘。”
老妇皮笑肉不笑:“老身前世砸坏了娲皇宫,推倒了盘古柱,又撞到你手里头来了。”
玉帐虽不明就里,却也不忿这老妇的话儿,说:“你说这些淡话做什么?伺候少妃哪里就委屈你了”
老妇嘀咕:“你家事不委屈人,专连累人咧!”
玉帐气的要打她,雨姚忙拉住她,笑对老妇道:“我知道足下是有本事的人,待到母子平安,您要走要留都凭您的心意,另有一盒彩玉润色足下前程,如何?”
老妇道:“平安不平安,我且看一看再说。”于是走上前,望闻问切了一番,她脸上有了些笑意,说:“你若衣食听我,自然无事,只是你们深宫里头的事,我却管不得。”
雨姚笑道:“这个不劳你老人家费心,自然是我的事。”说罢,又指着玉帐道:“这是我家小妹妹,你老人家学富五车,指缝里头漏一点儿,她受用不尽,这阵子且留她在您身旁使唤吧。”
老妇摇头:“这个姐儿脾气大,我消受不起。”
玉帐也说:“少妃,何必求她,我常去巫医衙门,到哪儿学不到真东西!”
雨姚笑眯眯的说:“听话。”然后又看向那老妇:“再送您两盒彩玉,算是小妹拜师之资。”
老妇沉默半晌,冒出一句:“三盒。”
雨姚含笑点头,吩咐玉帐带老妇去怜香殿后头的暖阁,"是个宽敞地方,都布置好了,您快去吧。"
老妇点了点头,示意玉帐带路,两人刚走两步,雨姚突然想起还未请教姓名,于是连忙叫住:“不知高姓大名?”
老妇停了脚步,慢条斯理的说:“我们这帮狗娘养的,哪里有姓,你叫我梳便是。”
梳跟着玉帐走了。
雨姚笑了笑,轻抚着小腹,说:“好孩子,咱们娘俩有靠了。”
雨姚安置了梳,过了一会儿,乘风带了两匹缎子两根簪子过来,“这是君上赏给女医的”,雨姚含笑谢过,料理了一番杂务,不懂的叫霜池去问垂珮,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眼界也越发的开了,岚衣等人见雨姚协理内宫,心里不忿,有心找事儿,雨姚有垂珮帮忙,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
岚衣见闹不出个明堂来,越发的气苦,暗地里与众人说:“这样的贱人如何能在我们头上?且当她是个管家的婆子!休理她!”众人齐齐称是。
垂珮得了消息,走过来说给雨姚,又叹气:“何苦来?日日为了些簪子缎子香料闹腾,哪里是什么大事?鸡零狗碎的说嘴,我看她们也是闲的。”
雨姚笑道:“我也不解,可少妃们自古就是如此么?”
垂珮说:“这倒也不是,往前头数几十年,还有少妃做朝官的呢。”
雨姚道:“我们倒是没赶上好时候。”
垂珮笑道:“你是有运道的,又有孩儿,还要做官干什么?”
雨姚心里叹息,就不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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