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这一番热络,已是完全将无焰撇在边上,无焰的脸色沉了下来,宰见状,笑了笑,看向无焰:“一向少见天子使,想来如今已是大病初愈了。”
无焰木着脸,道:“夫人见亲,我怎能不来呢?”
雨姚道:“若是那日过礼天子使能来,我就更欢喜了。”
无焰冷淡道:“那日我忧虑在心,不能前来。”
宰心知后头没好话,道:“请天子使观六佾舞,以解烦忧。”
话音落下,礼乐大作,三十六位女祝上殿,成六行,做六佾舞。
在这舞乐之中,雨姚悄悄对宰道:“天子使一心祸乱我国,见亲之后,打发他回去才好。”
宰心中有事还要仰仗天子使相助,于是敷衍道:“同气连枝,竟是不好开口,只不理会,兴许他自己就回去了。”
雨姚道:“他自己可不会回去。”
宰就没说话儿,雨姚叹了一口气,低头饮汤,待到一曲终了,女祝离场,无焰起身献礼:乃是一卷白色的皮毛。"此为白狼皮,聊表我心。"
雨姚淡淡道:“费心。”
无焰见她言简意赅,哪里死心,忙道:“夫人可知这白狼皮来历?”
雨姚道:“我不知晓。”
无焰笑道:“此为犬戎风物,西王母坐骑之皮。”
雨姚一挑眉,道:“贵重至此,我就不敢承当了。”
无焰道:“夫人以寒微之身,登夫人之位,乃是有大福泽之人,还有何物不能承当。”
雨姚不软不硬说:“天子使此言差矣,譬如天子九鼎,我就承当不得。”
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笑,宰也笑了,无焰满脸通红,嚷嚷:“夫人不可不敬天子。"
雨姚故作惊吓:“天子使此言,置我鲁国于何地?”于是她扭头对宰道:“天子使一言,我实难承当,求君上废弃,以天子使为媒,另娶贤良才是。”
宰变了脸色:“这如何使得!”众人也满口劝,公子沸本就埋怨天子使,带着一拨子弟说风凉话:“天子使狂言,冲撞夫人也。”
“莫非齐国与天子使交好,为难我鲁国?”
“真是岂有此理。”
无焰不得已,只得对着雨姚作揖,连声道:“我失礼,适才与夫人相戏也。”
宰听了,便对雨姚道:“天子使知错,夫人勿怪。”
雨姚见好就收,便罢了,命献芹将狼皮收起。
无焰碰了这样的钉子,心里暗恨,却也知道讨不得便宜,转头对宰道:“犬戎风物,天子欢喜,有意征伐之,奈何行军一动,钱财流水,鲁公为宗周嫡脉,可愿助天子一臂之力?”
宰心知这是要钱来的,可没想到能要的这等正大光明,心里道了一句晦气,就准备打着哈哈把这事儿给抹了。
还没出口,雨姚已是微微摇头:“天子使如何不敬天子?”
无焰怒道:“夫人当众诋毁于我,岂有此理!”
雨姚正色道:“我朝自文王以降,德治万邦,故而帝辛虽暴,焚于鹿台,珠玉三千,尽做尘埃,武王垂衣,天下以礼,百有余年也。犬戎,荒服之地,数年朝觐一二,供奉三四,可也,天子圣明,岂因一己之私而横征暴敛?至于刀戈相向,闻所未闻也!如此,荒服不朝,德行不播,礼崩乐坏,呜呼哀哉,天子使必为戏言也,戏言天子,大不敬,我为天子使忧虑!”
这一连串的大帽子扣的无焰无言以对,只得以袖遮面,口称"夫人言重,言重",退居席上,不敢再出一言。
宰见天子使吃瘪,心里痛快的很,又有些不痛快,他复杂的看了一眼雨姚,雨姚对着他笑了笑,低声说:“君上怪我?”
宰看见她眉眼间的调皮神色,不自觉的笑道:“夫人睿智,举世难寻。”
雨姚连连点头:“君上有福,寻到我也。”
宰勉强笑了笑,又给她倒了些汤,雨姚饮了一盏,见舞乐又起,便专心欣赏,此曲名曰《增笑》,乃是常见的欢快舞乐,雨姚听了这欢快曲调,偶尔瞧一眼无焰,心情越发的畅快。
众人正听的欢愉,突然,一个甲士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他跑的太快太急,俳优都叫他给冲散了队形,敲钟的乐师也乱了方寸,停下了动作。
一时间,欢快的场面顿时冷清凌乱了。
众人见那甲士满脸沧桑,心里都咯噔一声,宰更是变了脸色,站起来道:“何事闯宫!”
那甲士五体投地的扑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齐公子季继位,以其姊受辱之故,挥兵四万,夺铜山,边线梓木、墟余、屋枚、酉桓四城皆陷,流血漂杵!”
众人都惊呼了起来,又齐齐的看向宰,却见宰两眼上翻,脸色雪白,瞧着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雨姚见他不好了,连忙起身,伸手舒他的胸膛,口里道:“君上莫急,未必不能转圜.......”话音落下,那宰已是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女眷一齐尖叫,男客纷纷围上来,无焰没跟着挤,而是缩在后头,脸色变幻莫测,而雨姚见宰的脸色灰败,心中定下主意,一连串的吩咐,“叫矫蕙等人快来”“将君上抬到后殿去”,侍卫们上前抬人,雨姚搭着手,往后殿去了,将宰安顿上榻,不多时,矫蕙也来了,看了一眼,说:“君上急火攻心,须以黄连子汤清热败毒。”雨姚连忙吩咐她去熬汤,又用手帕擦了擦宰额头的汗。
献芹低声道:“夫人,宗室还在外头。”
雨姚叹了一口气,扶着腰起身往外走,献芹忙搀扶着,到了正殿,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立刻安静了。
雨姚道:“君上抱恙,今日见亲便到此为止,改日再请,诸位回去,照管口舌,莫要生出事端。”
众人见雨姚发了话儿,齐齐称是,行礼之后散去,无焰也跟着走了。
公子沸磨蹭着不想走,雨姚看了他一眼,和气道:“公子回府吧,君上醒了再与你说话。”
公子沸本想说两句好听的,可对上雨姚的眼神,心里一阵冰凉,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他身旁倚熏机灵,忙拉着公子沸行礼,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二人走了出去,公子沸还是心事重重,许多人却簇拥了过来,围着公子沸问长问短,公子沸哪里知道什么,便说:“我也不知情,与诸位一样。”
有那会说话的笑嘻嘻的说:“啊呀,公子与我们哪里一样?往后,就更不一样了。”
公子沸一个激灵,脑海里闪过千丝万缕的念头,有人已是替他把话儿说了:
“君上孱弱,日后江山都要仰仗公子。”
“纵然夫人生下小公子,不靠叔叔扶持,倒靠哪一个?”
“我鲁国皆托于公子一人!”
还有人奉承倚熏:“少娣怀相甚好,多半也是个小公孙!”“少妃模样好,瞧着就是有福之人。”
倚熏与有荣焉,正想自夸,那公子沸已是满头大汗,对众人道:“贱妾身子重,且回,且回。”于是拉着倚熏撇开众人,坐车,往环佩馆去了。
一路上总有人追着车示好,公子沸越听心里越乱,含糊的应了,倚熏却是难得受这等追捧,她满心欢喜,有心和追着的人搭话儿。
公子沸见状,便把车帘子拉了下来,低声骂道:“你张狂什么?”
倚熏素日里见公子沸脾气好,也不把他的话放心上,反驳道:“我替公子结善缘......”话未说完,公子沸气急败坏的甩了她一个耳刮子。
倚熏头一遭挨公子沸的打,又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间吓的满脸冒汗。公子沸见她脸上的粉被他打落了一多半,露出那块凹凸不平的疤痕,心里一点儿怜香惜玉也没了,他咬牙切齿的说:“你再疯言疯语,我就休了你,再去夫人那儿请罪!”
倚熏哆哆嗦嗦的连声服软,沸厌烦的闭上眼睛,到了环佩馆,他脸上又有了笑意,先下了车,又小心的把倚熏扶了下来。
垂珮早站在门外等着了,见状,赞道:“公子好细心,少娣是有福之人。”
公子沸笑了笑,说了一句有劳,就要上车。
垂珮忙道:“公子不坐坐再走?”公子沸连连摆手:“多谢,少陪。”说罢,命车夫赶车回府。
垂珮颇惋惜没能留住,然后笑吟吟的看向倚熏:“少娣快随我来,今儿出了这等事,必定还要加餐饭......”
倚熏捂着脸,说:“牙痛,我且回去。”说罢,一阵风似的走了。
杏花瞧着她的背影,说:“少娣仿佛挨了打了?”
垂珮叹道:“你瞧,公子沸饶是打了人,当着我的面,还要做出那等嘴脸,一句实在话也没有.......”
杏花想了想,问:“可要知会家里一声?”
垂珮似笑非笑的说:“知会什么?他要是喜怒都在脸上,才是白费了我家一片心哪。”
杏花似懂非懂,垂珮笑吟吟道:“前儿的百合膏还有没有?”
杏花忙道:“有。”
“给少娣送些去,叫她清清心火,去去热毒!”
杏花忙答应着去了,那厢沸坐着车往外走,刚出了宫门,又被人追上去,说:“公子休走!君上醒了,召公子说话呢!”
公子沸一惊,扭头一瞧,发现竟是乘风。他忙命车夫停下,乘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公,公子速速回,回吧。”
车夫不待公子沸吩咐,已是调转了马头,乘风顺势坐到车辕上头,公子沸问乘风:“君上今日如何?”
乘风苦着脸说:“君上喝了矫蕙一碗汤,不知怎的,发起热来了,这会子烧的满脸滚烫,梗着脖子叫公子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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