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道:“如今大军未发,我欲先入山中查探地势,听说这乾兑山的山势险峻,不能攀缘,则必在山道上做文章,多半就有机关,我去看看,心中有数,也好准备一二。”
琼姬道:“如何准备?”
云舒道:“我已备下五百战车五百战马,皆捆了利刃在车辕上,你手下五百民夫原是运送粮草的,御车自然不在话下,便一人一车,随我在乾兑山五里外等候,小姐藏于山外隘口,待到桐率兵马现身,小姐在山外点火,我见烟雾,便也在山中放火,如此则埋伏必乱,桐不是蠢人,见状自然不肯进山,而观望徘徊。君上费这么大的功夫,已存灭门之意,必有前哨探子,见桐止步不前,又疑心烟雾有诈,自然要倾巢而出,那时你审时度势,一声令下,民夫御车冲入敌阵,以乱其阵脚。桐见状便会趁势合围,必能大获全胜,君上不义在前,又兵败如山倒,待到我等凯旋而归,便由不得公子不下狠心!”
琼姬听了,半晌没开口。
云舒以为她犹豫,忙道:“小姐乃是公子的手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姐也须狠下心才是!”
琼姬道:“我并非瞻前顾后,只是那乾兑山我原先也常去,山内山外确实有许多蓬草,只是我这几日请老农为众人讲授农时,有一老农善观天气,昨日曾说:天上云如钩,不久雨如沱,他料定这几日必有大雨,倘若山间潮湿,火势难起,则人算不如天算也。”
云舒听了这话,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眉头顿时紧锁了起来,沉吟片刻,道:“乾兑山不算大,且看山中并山外的隘口可有避雨的洞穴,先运些干草过去放着,若是有雨,只在山洞之中焚烧,也是一样。”
琼姬笑道:“若说山中洞穴,我却知道一处好地方。”
云舒大喜,忙道:“小姐细说。”
琼姬便取了一张丝帛,用手蘸水在上面画出乾兑山的山形,又在一侧画了个小房子,道:“此处乃是鲁国明堂。”
云舒道:“正是。”
琼姬又在山中画出一条直线,通往一处阔地,那阔地四周皆山,仿佛一个水瓮一般,琼姬道道:“我父早年常往返齐鲁贩丝棉度日,知晓这山中洞穴多,春夏时节君家封山禁猎,山中少人烟,我父便在明堂一侧的乾兑山山麓中,以二十年春夏之功,凿出了一条密道,串联大小洞穴数百,直入山腹之中一处泥沼,泥沼环山,我父又寻了位置开辟通道,与山道相连。”
云舒一挑眉,问:“令尊如此作为,为的是商道便捷?”
琼姬摇头,道:“当年公子大病一场,父亲知晓后,便疑心内宫有人下手,于是决意在乾兑山凿密道,以便日后公子出奔,若有那一日,只消借祭祀之事前往明堂,而远遁齐国。或是公子陈兵,密道中洞穴甚多,总可容纳数万人,此处又离都城不远,便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泥沼有一丈多深,可隔绝猛兽闲人,父亲在这泥沼中藏了石桩,以备公子并手下出入。”
云舒闻言,拊掌叹道:“令尊眼光老辣,有国相之才!若有这一日,能保公子性命者,唯齐国耳!”
琼姬有些哀伤:“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云舒宽慰道:“令尊未竟之基业,皆有你一肩承担,想来他老人家死而有知,亦可含笑也!”
琼姬颔首,道:“若无我一人,我父半生心血付诸东流也!”
云舒连连称是,又问:“从此密道入山,须费时多久?”
琼姬想了想,道:“父亲带我们兄妹走过几回,大约半日,可入山道。”
云舒道:“此时天色已晚,不宜入山,明日一早,你我同去山中查验一番罢。”
琼姬点了点头,叫了一个婆子进来,“我表亲来了,与我同住几日。”
那婆子打量了云舒一眼,抱了一卷铺盖来,琼姬安顿云舒睡下,自己也歇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二人装扮成农妇模样,套了一架驴车,就往明堂去了,那驴子脚力颇好,不消一个时辰,便远远的瞧见明堂了,此时天寒地冻,茨菇泽早也结冰,明堂里倒是有几个守卫,此时百无聊赖,都躲在配殿里取暖。
至于水泽旁,正是乾兑山的山麓,覆着一层冰雪,巍峨高耸,飞鸟难觅,猿猴退避。
正是:冰天雪地鲁公庙,别有洞天乾兑山。。
云舒没有走到明堂前,赶着驴车到了山阳处,把缰绳栓在一棵老椿树下,琼姬从车上拿了两柄骨耜,一人拿了一柄,带着云舒沿着茨菇泽绕山阴处,在一片丘陵处停下,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一丛蓬篙上,道:“入口就在此处。”
云舒笑道:“老大人心细如发,如此,则野兽无扰。”
于是二人就地用骨耜挖了起来,丘陵是沙壤土,十分好挖,,两人挖了一顿饭的功夫,挖了三尺深,就挖到一处石板,上扣石环。
二人放下骨耜,一齐拉起石环用力提,不多时,那石板就被掀开了,露出一条粗糙的石阶,延伸向下,原来,这沙壤土之下皆是岩石了。
琼姬取出一节葛绳,递了一头给云舒,然后轻巧的走了下去,云舒笑了笑,也跟着走了下去,顺手又把石板给盖住了,这密道先是倾斜着往下,很快又缓慢的上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能看见日光从岩石缝隙之中透进来。
云舒此时才仔细打量着通道,发现这通道虽粗糙,却很宽敞,可容二三人并排行走。
她沉吟片刻,道:“此路大概不止为一人出奔。”
琼姬道:“父亲说了,兄长乃是公室之后,纵然出奔,总有亲随,故而凿的宽敞。”
云舒道:“舅氏恩德至此,公子三生有幸。”
琼姬笑了笑,专心引路,那密道凿的平直,果然串联许多洞穴,不少洞穴有石缝联通外界,透光而入,映照出千姿百态的石钟乳,有的岩壁上还有雉鸟鸦鹊之类做窝,见了人就叽叽喳喳,还跟着乱飞,云舒和琼姬二人急着赶路,倒是来不及观赏,果然走了半日,才到了出口。
那出口也是凿在山壁上,洞口长着很大的一丛龙柏,此时虽已落叶满地,不过乱蓬蓬的枝条肆意生长,将整个洞口完全遮蔽住了。两人费了不少力气,才从这一堆枝条中跳出来,举目四望,但见:
蒹葭满地风徘徊,且待将军入瓮来,黄土霜中埋,夜雨遮月白。
料想行无路,人心总难猜,谁持回天力,渡我过沧海。
云舒定定的看了一会子,笑对琼姬道:“这中间衰草满地,大概就是泥沼所在了罢。”
琼姬点了点头,云舒走了上去,琼姬连忙想拉住她,云舒摆摆手:“此处已成冻土,无妨。”
琼姬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云舒走了几步,又回到琼姬身旁,笑道:“这样宽敞的地方,少说也能容纳两三万人。”
琼姬斟酌了片刻,道:“莫非君上伏兵在此?”
云舒没回答,而是问:“何处可通山道?”
琼姬便领着云舒穿过泥沼,走到一处山壁旁,只见那山壁依旧凿出了一个通道,高两丈,长数十米,宽可走马,出了通道,便是一条山道蜿蜒。
琼姬走出去,指着山道,说:“从此处走出去便可汇到主道上。”
云舒扫了一眼那山道,没说什么,在这通道上来回走了两遍,却见那通道内外两侧的山壁上都长了许多野草,她身手颇利落,先攀着内侧的草根子往上爬,不一会儿爬上去两米多高,她找了个落脚点定住身形,然后扒开野草,细细的查看,接着又跳下来,走到外侧爬高查看。
琼姬一头雾水,不过也不打搅,跟着在下头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子,云舒跳了下来,问琼姬:“我们方才在山中走动的时候,山壁光滑,如何此处山壁上有许多裂隙?”
琼姬想了想,走到石壁前,俯身扒开枯草瞧了瞧,道:“听兄长说,父亲在此处凿石时,岩石坚固异常,原本也想换地方,不过他登高看了,惟有此处石壁最薄,于是讨教了匠人,便先用火烧,再以醋水激之,山石开裂,他再顺势开凿出路来了,你瞧,这草根子底下还有当年火烧的痕迹呢。”
云舒走过去看,果然看见靠底下的山壁上有一层黑灰。她斟酌片刻,又快步走了出去,站在山道上,一双狭长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这蜿蜒曲折的山道。
琼姬不明所以,走到身旁,问:“你在看什么?”
云舒轻声道:“这山道也是老大人修整的么?”
琼姬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云舒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琼姬越发的奇怪了,问:“你笑什么?”
云舒扭头看向琼姬:“我笑这兄弟二人,一个机关算尽,一个云里雾里,原本是高低立见,偏又遇上你我二人。”
琼姬无奈道:“你话说明白些才是,如何打起哑迷来了?”
云舒笑眯眯的指着山道:“你随我走出去瞧瞧罢。”
琼姬点了点头,两人一道沿着山道往外走,一路筹谋,果然如云舒所料,不久就在一僻静山坡上寻得一处山洞,洞中石如累卵,仿佛猛兽巢穴!
琼姬见状,不由得蹙眉,道:“此事该速速禀告兄长才是。”
云舒摇头:“公子为人,不到走投无路,决然不肯放手一搏,如今告诉他,他必定望风奔逃,而君上大军无踪,若半路埋伏,纵然惨胜,如败也,或是全身而退,困守曲池,君上蚕食鲸吞,他必无下场,倒不如逼他一逼!”
琼姬斟酌片刻,问:“如何相逼?”
云舒深深的看了琼姬一眼,然后说:“主公聪慧,此时想必心中了然。”
琼姬脸色骤变,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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