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浑身一颤,很明白“事成”是什么事,惶惶然的抬头又恭恭敬敬的叩首,云舒领着她去后院安置,待到再回来时,却见公子沸一人独坐厅堂,暮色在他脸上映着崎岖的光影。
云舒慢慢的走到他面前,公子沸缓缓抬头,一双眼睛如狼似虎,他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将她狠狠的带入怀中。
云舒不敢反抗更不能反抗,只感觉他灼热的唇在耳边厮磨。
他轻轻的说:“我不能留他了,连她腹中的也不能留!你可有法子?。”
云舒轻声问:“天子震怒,宗室不服,豪族起事,如何?”
公子沸嘴角扯出一抹狠笑:“虎狼就在眼前,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云舒闭上眼睛,又睁开,说:“好吧,若是你叫我想法子,我这法子便要造孽了。”
他轻轻一笑,说:“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云舒摇头,说:“我比你狠心。”
公子沸笑了,说:“这世上,竟有比姬家子孙更狠心的人么?”
云舒叹道:“我正是为了姬家子孙才这等心狠啊。”
公子沸狠狠的吻了她一下,嘶哑着声音说:“事成之后,你就是少妃之首!”
云舒觉得自己似乎被猛兽咬了一口,嘴唇生疼,但也只好忍痛开口,娓娓道来,待到商议妥当,已是弦月如钩。
她慢慢的走到外院,那是府中武将部曲起居的地方。
今儿值夜的是连牛,他是认识云舒的,见了她,连忙招呼,“将军何事?”
云舒说:“我来找燕客。”
夜色深深,月隐云中。
酣睡的燕客睁开了眼睛。
几乎就在同时,都城之外,另一双眼睛也睁开了。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玉帐。
玉帐此时浑身酸痛,觉得自己简直瘫了,不过她是医女出身,知道如何活动血气,扭动几下之后,她勉强坐了起来,见霜池和献芹都躺在身旁,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她用力拍了拍脑门,心里怒骂梳,“油盐不进的老虔婆!”
这时,外头门栓儿动了,梳端着三碗肉羹,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她见玉帐坐着,笑道:“你今儿醒的早!”
玉帐只不理会,梳将肉羹放在桌上,说:“今儿我找了船家,买了车马,咱们今儿就要走啦!”
玉帐骂道:“你这婆子好没分晓,你要走只好自己走,拉扯我们做甚?”
梳说:“我答应夫人了咧!”
玉帐说:“我们姊妹死生都在一处!”
梳嘟哝:“好死不如赖活着!”
玉帐听这话耳朵要起茧了,也懒得回话,梳一边絮叨,一边抽出帕子,在霜池和献芹脸上一抹,她二人登时也醒了,迷迷糊糊的坐起身,看见梳,张口就骂。
梳十分从容的听着,然后说:“你们赶紧上茅厕,待会便要走!”
三人都叫着说“不走!”
梳说:“我留你们半年,半年后,随你们罢了,我也对得起夫人啦!”
正是这时,外头传来车马声,又有人叫唤:“车马送到咧!”
梳忙起身出去迎车马,玉帐等人少了骂的人,一阵泄气。
霜池肚子突然咕噜了起来,她连忙起身去茅厕,脚上拴着的绳索沙沙作响,献芹盯着那链子,犯了愁,对玉帐说:“过半年再回来,也不知夫人死活!多半就是活不得了!”说罢,就哭了。
玉帐眼眶儿红了,也是无可奈何。
那日梳领着她们出城,到了一处偏僻的村子,在这房子里落了脚,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粥,她们喝了就全身无力,梳拿出三根长绳索,一端捆着脚,一端捆在床柱子上,晚上点迷香,白天听她们咒骂。
可骂的再狠,梳就是一句话:“我奉夫人之命行事,你们多担待罢了!”
三人又不肯吃饭。
梳居然眉开眼笑,说:“啊呀,饿死了也好,我又省事,又不算辜负你家夫人啦!你家夫人只说莫要叫你们死在宫里,死外头可就正好嘛!”
三人气了个倒仰,却也知道留得青山在的道理,每餐都吃的精光。
可眼下梳说要坐船走,她们都知道要越走越远了,哪还有心思吃?
这时候,霜池也回来了,她心里也不好受,看着那肉羹发呆。
玉帐沉默了一会子,低声说:“船上人多,到时候咱们只说她是拐子,叫嚷起来,她未必能留住咱们三个。”
霜池哭丧着脸,说:“到时候一支迷香,咱们还叫嚷什么?”
玉帐又没了主意。
献芹叹了一口气,拿了一碗肉羹递给玉帐:“先吃吧,若吃不饱,有机会都跑不动!”
玉帐无奈,接过碗,正要喝,突然她抽了抽鼻子,立刻又把碗放了回去,霜池和献芹也端了碗在嘴边,被她劈手就夺下。
玉帐压低嗓门道:“这肉羹里的味儿跟上次咱们喝的粥一样!”
两人登时怔住了,玉帐有些兴奋,说:“药效快没了,这婆子赶着下新药呢!”说罢,她把三个碗都端起来,快手快脚的走到茅厕里全倒了,然后把碗放下。
过了一会子,梳走了进来,见碗空了,十分满意,说:“今儿是夜船,咱们下午就走,你们歇着罢了。”说完,又走了出去。
玉帐便让霜池和献芹如她一般活动活动身子,好叫气血畅通,果然越活动筋骨越舒活,她们商量了一会,定下了计策。
过了晌午,梳又走了进来,吆喝:“该走了!”
玉帐说:“戴着这狗链子,走什么?!”
梳以为这三人才喝了药,正是无力的时候,便拿出剪刀,把绳索一一剪断。
玉帐是最后剪断绳索的,一恢复自由,她就高声叫了一句“等什么!”然后猛的往外跑,献芹和玉帐也跟着狂奔。
梳到底上了年纪,哪里拦的住?还被霜池踢了一脚,躺在地上哀嚎:“不知好歹啦!夫人哎,这可怨不得我啦!”
三人冲出屋子,见院子里停着一架宽车马,车辕用铜链子锁在一棵树上,玉帐立刻又冲回屋子,揪着梳的衣裳,催逼:“钥匙在何处!快说!”
梳沉默不语,玉帐就在她身上翻,果然给她翻着了,她拿了钥匙就要走,梳使出吃奶的力气,拉住她:“夫人说啦,你们回去就是个死!何苦来!?”
玉帐回过头,看见梳满脸褶子,心有些软,说:“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我们姊妹死也记你的恩!”
梳哆嗦着手,从怀里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罐子,说:“催生保命丹,我,我藏了半辈子啦,你拿去,用得上用不上,算我对得起夫人!”
玉帐连忙接了,又匆匆做了礼,冲出门去,很快,外头传来车马笃笃笃走远的声音。
梳喘着气,躺了许久,才爬起来,走到外头,见院子里人都没影儿了,她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她们不走,我老婆子走甚?总要有人收尸吧,嗐,真造孽!”
她又回房了。
且不说玉帐等人赶着车马一路往都城狂奔,那厢,云舒和公子沸既然定下计策,便依计行事。
第二日傍晚,公子沸梳洗整齐,亲自挑了一盒子金银财宝,就在厅堂里候着。
不多时,杖藜走过来,说:“天子使来了。”
公子沸立马走出去相迎,果然无焰虎着脸站在外头,公子沸笑嘻嘻:“啊,贵客啊,贵客!”
无焰冷笑:“我在鲁地,好比鱼在砧上,这贵客之名,可不敢承当!”
公子沸听这怨气满满的话儿,笑了笑,与无焰见礼,无焰勉为其难的回了礼,公子沸又亲自引路,“请天子使登堂。”
无焰抖了抖袖子,进了屋,公子沸十分谦虚的跟在后头,请他上座,然后打开手中的珠宝匣子,放在无焰手边,笑道:“区区薄礼,为天子使压惊。”
那无焰听见“压惊”这话儿,越发的怒气冲冲,拍案而起,说:“我只求苟且性命,当不起公子大礼!”
公子沸客气的说:“天子使长命百岁,我与天子使是至亲的族兄弟!”
无焰高声道:“姬沸!你也知道你我是族兄弟!那日你挟持恐吓于我,如今又派人强拉了我来此,莫非当我宗周无人了么?!”
公子沸忙道:“实是馆驿人多嘴杂,更有那女世子的使者住着,今日我欲与天子使议论大事,若走漏了消息,只怕那女世子知道了,四下播散,而人心浮动啊!”
无焰听了这话,暗道:“莫非要服软加贡?”他心中顿时大喜,坐下了,脸色也舒缓了,嘴上还嘟囔:“你一个公子,竟恐惧妇人!鲁国无人!鲁国无人!”
公子沸心想:“那女的机灵鬼一般,叫她打听到三言两语,不定要猜出什么来!况且我为主你为客,客随主便,焉能叫我拜见你!?”
不过他面上依旧好声好气的道:“我姬家万年,如何无人?必定国祚绵长,天子安康!”
无焰也逞威风够了,冷哼一声,伸手把那珠宝盒子盖儿一撇,盖儿扣上。
公子沸露出了笑意。
无焰又哼了一声,说:“行了,公子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名扬天下,不在朝堂上励精图治,叫我来这儿做甚?”
公子沸叹息:“我兄长受妖人蛊惑,疯魔至今,我这做兄弟的,心中好不苦闷也!”
无焰笑了,说:“虽则如此,他是天子分封,漫说疯魔,就是瘸了瘫了傻了,你鲁国只好认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莫非还敢弑君不曾?”
公子沸忙惶恐的说:“自然不敢!”
无焰点头:“你知道就好,我也听说了你待鲁公有礼,甚好,天子闻言必喜。”
公子沸脸色有了些光彩,说:“仰仗天子使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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