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焰脸色越发的活络,说:“你如今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鲁公之位,不过虚名而已!我听说那贱人快要临盆,若是生个公女,你兄长莫非还能再弄出个儿来?兄终弟及,周礼也!”
公子沸连连点头,又对无焰作揖。
无焰得意洋洋的受了这一礼,然后道:“到那时候,天子加恩,分封诏书一下,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鲁公。”
公子沸又连声说“天子再造之恩,铭记五内”云云。
无焰见铺垫的差不多了,便说:“天子有再造之恩,公子可有加贡之德?”
公子沸连连点头,接过话头,两人便讨价还价的议论起加贡之事了。
那厢,云舒拿着侍女的腰牌入了内宫,一路上早也安排妥当,她没有碰到任何的阻拦,就到了琼苑。
蔓藤看见她,心领神会,带着人退下了。
暮色笼罩,琼苑里寂静如坟场。
云舒看了一眼如血的残阳,踱步走了进去。
雨姚在房中歇息,她这阵子素来睡的浅,听见脚步声她就醒了,然后看见云舒站在房中。
她微微一怔,随即慢慢的起身,云舒走上前,跪在地上替她穿鞋。
雨姚看了她一会,说:“你要带我去哪儿?”
云舒说:“君上抱恙,我随夫人前去探望。”说话间,她的鞋子已经穿好,云舒拿了一件厚厚的貂裘披在她身上。
雨姚觉得身上暖呼呼的,她的心却是一片冰凉,她顺从的把貂裘给穿好,叹道:“君心不可期,君心多反复。”
云舒说:“公子如今还不是君。”
雨姚笑了笑:“过了今晚,就是了。”
云舒见她这等通透,心情颇复杂,她素来雄辩涛涛,此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雨姚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说:“走吧。”
云舒心里叹息一声,扶着雨姚往外走,一架辇悄无声息的停在门口,旁边站着未曾见过的侍卫,雨姚没说什么,搭着云舒的手坐了上去,她最后对云舒说:“你莫要感伤,原是各为其主。”
云舒明知她这话是说与这些侍卫听的,为的就是传出流言,离间她与公子沸。
她原本有一千种手段来化解,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拍了拍那辇。
侍卫抬起辇,往曲宫去了。
云舒跟随在后。
此时天色已晚,内宫里开始掌灯了,今夜风大,灯火在夜风中摇曳,却衬的夜色越发的深沉,雨姚坐在辇上,听见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看着曲宫那蜿蜒起伏的轮廓渐渐清晰,仿佛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要张开血盆大口。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之时,已经到了地方。
怜香殿。
沸并没有将宰安置在曲殿,而是放在了怜香殿。
怜香殿的宫墙外,站着许多侍卫,为首的赫然是燕客,他身着铠甲,腰佩宝刀,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威严。
雨姚忍不住笑了,头一遭觉得命运竟是如此的讽刺!
此时,燕客也看见她了,却是面无表情的。
他带着人,让开了一条道。
云舒引着辇上前,雨姚坐在辇上,路过那燕客的时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却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眉眼。
雨姚饶有趣味的想:“若是我的尸首摆在他面前,他也是如此的神情么?”转念她又想:“没准还要劳烦他亲自来收敛我,那时候他护卫我一场,众人还以为他与我交好呢!谁知道他是旁人手里的刀呢?也罢,事已至此,我得叮嘱他几句。”于是她叫了一声停。
抬辇的停下了,云舒转身,问:“夫人何事?”
雨姚低头看着燕客,说:“替我转告新君,我死后,不与先君合葬。”
云舒看了一眼燕客,示意抬辇侍卫接着走。
于是辇又继续往里头去了。
燕客面无表情,又带着人守卫在门前。
辇终于进了庭院,雨姚看见主殿灯火通明,有人独坐殿中主位,对着一盏孤灯,持觞痛饮。
侍卫将辇放下了。
云舒上前搀扶雨姚,雨姚推开她的手,自己慢吞吞的起身,跨过辇,往主殿走去。
云舒如影随形的跟在身后。
二人走进正殿,不知是谁,将殿门缓缓的闭合。
这样的动静终于让宰勉为其难的抬头,一双醉醺醺的眼,看向她二人,嗤笑一声,很快又旁若无人的饮酒。
雨姚看见他身旁一地的酒坛子,什么都没有说,走到下首的小桌旁坐下,云舒十分自然的坐在她对面。
宰又喝了一坛子酒,“啪”的一下将酒坛子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瞪了瞪雨姚,又直勾勾的瞅着云舒,骂道:“贱婢,你来做甚?”
云舒笑道:“昔日我为公子伴读,与君上同在学宫,私以为算得上半个同窗,听说君上如今山穷水尽,故而来叙叙旧情。”
这话激怒了宰,他骂道:“你这以色事人、卖身投靠的贱货娼妇,痴心妄想,竟敢自称寡人同窗!”
云舒笑得越发灿烂,说:“君上既如此看我,为何允我侍奉公子身侧?”
宰一时哑了口。
云舒嘲讽道:“君上一心盼着幼弟沉湎女色,殊不知我主雄才大略,早有戒心,以我为伴读,掩君耳目,韬光养晦,才有今日之局面。”
宰拍案而起,咆哮道:“乱臣贼子!妖孽小人!尔等谋朝篡位,还敢在寡人面前大放厥词!叫沸滚过来与寡人回话!”
云舒哈哈大笑,说:“我主公如今宾客盈门,案牍万千,你这穷途末路的败家子,竟还作此痴心妄想!”
宰气急败坏,顾不得君主风度,歪歪扭扭的扑上去要撕打云舒。
云舒武艺精通,只微微侧身,又在宰的膝盖窝儿上轻轻一踢,宰登时摔了个五体投地!
他恨的眼睛要出血,跳起来又要打云舒,却被云舒揪住头发,抬手就甩了两个耳光,然后狠狠的推在地上。
宰心中的耻辱痛恨几乎要化作实质涌了出来,他虽醉着,却也知道再动手自己决计讨不着好,猛然又见雨姚端坐在侧,无悲无喜,仿佛看戏一般,他心里的羞恼一下子爆发了,指着雨姚高声叫骂:“娼妇!你倒是坐的稳当!莫非与贼子结连!?”
雨姚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云舒接过话头:“我家主公常说,你将她扶为夫人,死后有何颜面去见你姬家列祖列宗?”
宰恨声骂道:“你主子庶子庶孙!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指点寡人!”
云舒笑道:“我主虽庶出,于婚盟一事却颇有先祖之风,娶妻吕氏,乃是齐国公女,毓质名门,生公孙擢,纳妾侍数人,无子不得晋位!循规蹈矩,克己复礼,故而内帏整肃而门风晏然!反观君上,有鲁公之名,而无人主之望,竟叫奄人霸占内宫,兴风作浪!”
雨姚听见这话,猛然抬起头,看向云舒,云舒不愿与她对视,只好看着目眦欲裂的宰。
宰此时几乎恨不得活吃了云舒,他咬牙切齿,颤抖着手,指着云舒:“你这不得好死的.......”
云舒嗤笑:“君上以为我谎言虚构?初,君上耽溺海月,海月者,商奄氏家臣女也,后,海月死,有娈宠名玉笙,玉笙者,海月幼弟也!玉笙死,今又以雨姚为夫人,雨姚者.....”
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雨姚者,商奄氏家奴也,昔日成王践奄,迁商奄氏于邾吾,先祖为邾吾猎户,商奄氏俘而奴之,至我辈,百有余年也!”
云舒见她自己说了出来,心里有了一丝恻然,面上却挂起了恶意满满的嘲讽,她对宰说:“商奄氏,姬氏家奴也,雨姚,商奄氏家奴也,君上以家奴的家奴为正妻,还敢大言不惭,无愧祖宗?”
宰脸上的神情从不可置信到羞愤至极,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他扭头狠狠的盯着雨姚,声音几乎是声嘶力竭的,他问:“你果真......是商奄氏家奴?”
雨姚不偏不倚,直视于他:“我祖原为布衣,游侠山林,自食其力,不敌权贵而被俘为奴,可怜可叹,又有何羞耻?”
宰不能理解这样的话,他瘫倒在地,劈头盖脸的打自己的脸,一边打一边大吼:“寡人辱没先人!寡人辱没先人!”
雨姚定定的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悲哀还是嘲讽,只好面无表情。
云舒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走到宰面前,笑道:“君上,你莫要做出这等模样,你娶了这样的妇人,能活下来已是万幸,须知商奄氏的家主死不瞑目,又是拜谁所赐?”
宰猛然坐起身,直勾勾的盯着云舒,等着她开口。
云舒冷笑:“那位家主.......”
雨姚接过话头:“是我杀的!”
云舒转头看向雨姚,明知故问:“为何杀人?”
雨姚看着云舒道:“我家侍奉商奄氏百余年,不能丰衣足食,而家破人亡,父兄死于盘剥,长姐亡于内宅,你说,这等主家,该不该死?”
宰听了这话,顿时想起那日她与天子使的应对,几乎是本能的叫道:“牛马奴隶之流,安敢弑杀主上?”
雨姚嗤笑一声,说:“你居然替商奄氏说起话来,啊,也是,你们都用惯了家奴了,听到奴隶不肯继续做奴隶了,主子就要和主子做起一家人来了!”
宰气急败坏的指着雨姚:“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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