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可莫要诓骗菀之。菀之不才,却从小爱读古籍,炼气、筑基、褪凡,褪凡虽又有共一十三小境界之分,在大境界上仍只是第三境而已。褪凡之上还有洞虚、破妄、化真、通天四境,既有前人记载,后人未必不能成。”江菀之笑吟吟的,“总不至于说仙门修士代代相传、毕生所求不过一虚妄吧?”
好一副意气风发、年少轻狂的模样。
青霄元君叹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江菀之回道:“不敢当,知在于精而不在多,像菀之这般一知半解的也不过能在寻常人面前糊弄一二,还望元君不吝赐教。”
青霄元君这才看出来了,江菀之面上柔和客气,骨子里却是个倔犟的。
江菀之倒是不怕青霄元君直接将自己逐出玉霙峰,今夜她以师父那一曲相和,再稍点出几个问题,青霄元君便难以再自欺欺人。最初得知有人替她向青霄元君投名时还不能肯定,但在天枢峰上青霄元君的可以刁难反而成了佐证,若非对师尊情深义重,青霄元君也不至于数百年后还为难一个小辈。
从一开始,上玉霙峰与青霄元君较量就注定是一场胜局。
在已知画宗极有可能并未辜负师尊的情况下,积压多年的愧疚,不仅能让青霄元君忽略一些她话语中的漏洞,更能让其无法对画宗后人翻脸无情。江菀之也不需要青霄元君知无不言,只要能吐出一点线索,她自己慢慢去想、去推就足够了。
“仙门十二世家现任家主修为皆为褪凡一十三境圆满,却迟迟不得突破,你可知其中缘由?”
“曾听钱先生提过一嘴,说是因天地灵气日益稀薄的缘故。”
“修士修行中术有神通与奇术两类,你可知其中区别?”
江菀之自然是知道的,前者向内求,是以道御术;后者向外求,是舍道求术。简单而言,便是神通是修士独创的,而奇术则是传习而得的他人原本的神通。
青霄元君听后,对江菀之的见解有几分赞赏,“这两种术虽有区别,却都依托于五行灵气。不同境界的修士对灵气的掌控程度不同,因此同一个术在不同修士手中的威力也各异,褪凡及其以下的境界的术在仙境修士的眼中不过是小打小闹,可若是褪凡境之上再施展术,轻而易举之间便可引发天地异象。”
对低阶修士而言,若撞见前辈斗法,都会避而远之。可凡人哪有腾云驾雾之力,常会因此波及。在青霄元君口中,上天有好生之德,仙人即使无意,但造下了杀业,惹出孽因,最后终要自食恶果——天谴。
天谴之下,神魂俱灭。
“天地异象是因五行灵气波动所致,修士境界提升,对灵气操纵难道不也该随之熟稔许多吗?菀之修行时,受他人教导,知修士有一奇窍可自生灵气,褪凡之前修行重点也在于气府开辟,取其中的灵气,或许就可避免招致外界灾祸。”
青霄元君摇了摇头,心想江菀之还是年轻,思虑不周。修士的奇窍是可自化一方天地,仙境修行仍离不开这方内在天地,可寻常修士的奇窍才多大,如何供得起仙境术法的灵气消耗?内不足,故取之于外。
“元君的意思是,仙门世家的家主如今修为停滞不前,都在想方设法突破奇窍先天桎梏。那上界的仙人呢,难道他们当真都各有一方小天地?”
“各术所取灵气五行占比不一,而下界灵气稀薄,转化不及,致使五行失衡,才有了异象。而修士不停动用术,失衡加剧,而为了下界安稳,天谴便会制止这种崩溃。”
上界灵气充裕反倒没有这个顾虑,可以让仙人内在小天地中蕴育出的灵气徐徐补之。而下界底蕴太浅,等不及,也承担不起术的影响。
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在下界动用仙境术法无疑是自取灭亡。
这对江菀之来说是个好消息。
“元君可知若想成仙,奇窍得修至何等规模?”
青霄元君不曾有片刻犹豫,直言道:“不知。”
江菀之道:“元君不愿相告,不说便是,何必骗菀之呢?”
江菀之这话倒是冤枉青霄元君了,不过话已至此,青霄元君也不打算再藏着什么,直接同江菀之解释说清,也当是还了昔日恩情。
原来青霄元君虽有真仙修为,却无真仙之实。和天衍学宫其他尊者一样,先天奇窍在灵气上不足以自给自足,却得了上界之物,名为“神格”。一神格便是一方小天地,有此神格,自可随意施展仙术,不受羁绊。
江菀之便问既是上界所赐,为何十二世家不曾有过。
青霄元君道:“神格乃上界天庭圣人炼制而成,所谓无功不受禄,领了神格,便算是接受上界封神,从此任天庭差遣。”
如此一来,生死便被掌控在天庭手中。
江菀之想十二世家的老祖曾经都是金仙修为,逍遥天地间,不受拘束。其后人又享受了仙门世家多年累积的威望,不说能否舍下世家荣华,哪个修士会愿意苦修半生还要受制于人?
“那尊者们不会厌倦么?”
青霄元君道:“日复一日,也就习惯了。”
江菀之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样,自顾自继续道:“元君,若是有一日尊者厌倦这种日子,会将神格传给他人吗?”
青霄元君一怔,道:“这事你不该问本君。”
江菀之淡淡“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她已经知道想要的了。
青霄元君这才道:“你既不愿留在玉霙峰,重华峰的镜花对你青睐有加,与本君也有些交情;顾峥是扶摇峰御虚剑君的爱徒,你在剑法上也有些造诣。你若有意入此二峰,本君可为你举荐。”
四峰尊者之一青霄元君的亲笔举荐,只要江菀之点头,重华峰和扶摇峰如何也会让她做个亲传弟子。
本来江菀之也不打算多问什么,可四峰中青霄元君唯独不提及问月峰,一时让她又多了些兴趣。青霄元君的性格,总不会和问月峰的尊者生出嫌隙。
“元君为何不举荐菀之去问月峰?”
青霄元君道:“你若执意去问月峰,本君自然也可替你举荐,只是水月收不收你,本君便不能断言了。”
青霄元君记得自己与那女仙的承诺,总要再给江菀之留一个入问天会的机会,拜入四峰门下是最好的选择。
“本君记得,你说自己曾受过钱裕教诲?”
江菀之应了一声。
青霄元君却笑道:“既如此,问月峰未必不能一试。”
江菀之虽清楚自己不可能真拜入四峰任何一峰门下,但掌握的情报多些总不是坏事。玉霙峰青霄元君,有师父那层关系,他日自可来拜访;重华峰的镜花娘娘对自己颇为喜爱,且曾受青帝传承,与江氏关系甚深,想去也并不难;扶摇峰的事,自己若想知道问顾峥便可。细细算来,也就只缺问月峰了。
于是江菀之道:“那便有劳元君了。”
青霄元君道:“此事若成,你此前所问或也就有了答案。”
青霄元君见江菀之真有意去问月峰一试,才又告知了些事。
原来问月峰上的水月真人,水月真人曾有一徒,叫卫望舒,出身苍梧卫氏旁支,深得真人喜爱。水月真人有意将自己衣钵都托付给卫望舒,此事在当时天衍不算秘密。卫望舒也由此得了两个美名——月华仙和小月神。
这是近几代学宫弟子也是年轻一代修士中距仙境修为最近的一位,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一时风头无两。
没人能想到,约十几年前,月华仙领了任务下山历练,从此杳无音信,消失不见。唯一能知的便是月华仙并未丧命,仍存活于世,却不知为何再不回学宫,甚至不曾给水月真人传一封音信。水月真人也遣使者去苍梧卫氏问过,只是得到的答复是卫望舒未曾回过。
况且,月华仙当时修为已至褪凡第十境,身上还有水月真人传的法宝,领的任务也不难,照理而言对付下界妖魔绰绰有余。更还有几个卫氏弟子随行,遇困也可向苍梧卫氏求助,根本没有出意外的可能。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学宫内一桩怪谈。
有人说曾在某个小村庄见过月华仙,月华仙已有油尽灯枯之象,心境不稳,恐怕是走火入魔了。正是因堕了魔,愧对天衍和家族多年栽培,更无颜面对恩师水月真人,才寻一偏僻处自生自灭了。
这话没多少人信,毕竟卫望舒一生似乎都过于顺遂。
可水月真人信没信,就无人知晓了。
有人猜测水月真人可能真听信了传闻,被爱徒伤了心,已不再收弟子。近些年来,问月峰下的记名弟子都少之又少。
听青霄元君话中之意,钱先生与月华仙私交甚厚。若能知晓月华仙下落,解开水月真人心结,四峰便可都在掌控之中。
青霄元君很快就将举荐书与信物一并备好,信上只写了寥寥数语,道是“此子心怀皓然,无虑无营,愿君察之”,另附有一枚寒冰凝成的竹叶为凭,久握不化。
“太岳江氏已得了学宫允许,不日会带你回玉皇顶,待回来再去问月峰便可,不必急于这几日。”
江菀之谢过青霄元君,下了玉霙峰。
卫四请来的哑女以及那位神秘女仙,这些事的确需要到太岳江氏去寻一个答案,也正好替师父去看看如今的江氏是何模样。
待江菀之离开后,青霄元君便命座下弟子去明道堂将江菀之所答暂借到玉霙峰一用。
青霄元君看着弟子抄录带回的答卷,两弯细眉不禁微皱。那卷上字迹如行云流水,写的是:
依弟子所见,眼前有千万桃,而无人,故不知有何难?今者三人分两桃,固然窘矣。然桃实岁岁自落,十载而成新木,百岁则生异种。如是观之,桃之生灭,岂非万千无穷乎?然人血肉之躯,孰能逾百年而存?故分桃之困,不过旦夕之虑也。若以千秋之目视之,则此困渺若尘烟,又何足道哉?
青霄元君问弟子以为江菀之所答如何。
弟子道:“江师妹偷将云生仙师所问仙桃换为凡桃,此为一瑕疵。但其中所言桃树生生不息与人生有涯之须臾相比,以物我两观之法相解,弟子以为可见其心中豁然旷达,乃我辈修士应有之心境。”
青霄元君自然也能看出这字里行间的逍遥之意,这般年纪能有此见解,想来是个修逍遥道的好苗子。
可转念一想,江菀之若真心怀自在,何必对画宗死因耿耿于怀,穷追不舍?她心中究竟是真逍遥,还是执念太深,不得不劝自己放下,故作逍遥?青霄元君分明知道明道堂燃的香,还带着些吐真之效,可江菀之在玉霙峰上的表现与在明道堂中所答实在矛盾。
若心存执念,在明道堂还能有此答,青霄元君心底不由生出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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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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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多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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